番外：少年事5
连淮到她屋子门前的时候，正是傍晚时分，外面下着雨。
天色青霾一片，庭院里有雨滴砸落之声，十分吵闹，甚至盖过了他进来时，门轴转动的吱呀声。
连淮暗暗松了一口气，他听大夫说崔莹这几天多半时间都在昏睡，这会儿估计也睡着，他不至于吵醒了她。
没想到，转过屏风之后，他却正对上崔莹睁着的眼睛。
她的眼神有些空蒙，恹恹的，没了几日前的神彩。只是，在看见他的时候，她的神色似乎亮了亮。
连淮被她纯净的目光凝视，觉得有些脸红。他们分明已然决裂了，自己却还跑过来看她……真是怎么也说不清。
他只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不知道该不该走近，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崔莹从被子里探出头来看着他，眼波盈盈，似有千言万语，又像单纯得没有任何想法，只是静静地看着罢了。
一时之间，二人相对沉默。
“你怎么样了？”连淮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问道。
崔莹依旧看着他，没有说话，眼角却闪出了莹莹泪光。
连淮在门口呆了片刻，见她没有回答的意思，心中忍不住自嘲。
她在各种地方为难他，又亲口说了讨厌他，甚至讨厌到了连他善意的关心都不想搭理，他还待在这里做什么？
主客之谊，已然尽了。
就当他往门边走了两步，伸手去拉木门的时候，却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崔莹带着哭腔的声音。
“不要走。”
她的声音很轻，仿佛想要鼓起勇气说得更大声一点，可是声音变得响亮之后，却只剩下忍不住的哭音。
“不要……不要我。”
在见到连淮要离开的那一刻，她终于忍不住崩溃了。
什么决裂后不搭理他的骨气，她此刻感觉一点都不重要，完全没有连淮愿意喜欢她的千分之一重要。
“我喜欢你，你不要走……”
连淮的动作不由得一顿，转过身看向她，听到她哭的气都喘不上来，心里不由得发疼。
什么被人讨厌后不再主动示好的骨气，他此刻感觉一点也不重要。只要崔莹能不再这么伤心欲绝，主动放下颜面哄她一下，又算得了什么。
几乎是在想清楚之前，他就已然走到了她床边。
“别哭了。”连淮看着她满脸泪痕，可怜兮兮的模样，心疼，无奈，又觉得好气。
“分明是你把我害得那么苦，怎么你反倒哭起来了。”
崔莹哽咽了一下，偷偷瞧了他一眼，欲言又止的模样。
连淮顿时心软了，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心道她小自己三岁，偶尔犯错事也是有的，只要知错改正便好，他有什么可与她计较的？
他又从怀中掏出了一封干净的素帕，小心地替她擦去了脸上的泪珠。
崔莹乖乖地任由他动作，一双水目一眨不眨地瞧着他，将他温柔的神情尽收眼底。等他将帕子从她脸颊上挪开的时候，她忽然从被子里伸出手抱住他，往他怀里蹭过去。
她这时候还没有想到该怎么赢得他的喜欢，但潜意识里却觉得事情已然有了转机。
所以，先抱着他再说。
连淮瞧着她娇小病弱的模样，刚才一场大哭，又哭得苍白的脸色隐隐发红，宛如雪中病梅，哪里忍心将她推开，于是顺着她的意思在她床边坐下，伸手将她抱在怀里。
但是他也知道不能再这样宠她，否则马上就会宠坏她。
“你光是这样哭，可别想让我原谅你。”
崔莹搂着他的动作僵了一下，有些无措。
“那我不哭，你可以喜欢我吗？”
连淮觉得她此刻懵懂不谙世事的样子说不出的可爱，但是表面上却还是冷酷无情地说道：“不可以。”
崔莹顿时觉得周围一片灰茫茫的，好看的屏风也不好看了，舒服的床塌也不舒服了，不如一起毁掉的好。
可是还没来得及等她此刻的反应在眼泪上，她就听到了连淮的下一句。
“你做了那么多害我的事，就连一句道歉都没有吗？你这让我怎么喜欢你，何况……”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他就忽然听到怀里的人轻轻脆脆的声音。
“对不起。”
崔莹几乎是在听懂这句话的同一时间说道。
“对不起，连哥哥。”
她说得毫无心理负担，一句接着一句，像是生怕说得太晚了。
“我错了，对不起……”
“好了。”连淮被她如此忽如其来的诚恳道歉弄得猝不及防，听得这一句又一句软绵绵的话，竟然生出了自己在欺负她的幻觉。
没人喜欢道歉。他虽然心中生气，也舍不得让崔莹这样接连不断地道歉。她恐怕觉得失了面子，会有些难过吧。
实际上，崔莹却很高兴。没想到道歉了就可以得到他的原谅。
看来，她的连哥哥和义父，和母亲都不一样。和义父道歉了，他该罚的照样罚，而和母亲道歉时她要么不搭理，要么便是指责她做人不能丢脸面，否则会被人瞧不起，否则就没有人会喜欢。
如今看来母亲是骗她的。道歉不会让她变得没人喜欢，至少连哥哥就喜欢。
“那现在哥哥喜欢我了吗？”崔莹擦了擦眼泪，然后伸手抱着他的腰问道。
“你之前不是说讨厌我吗？怎么又让我喜欢？”连淮问道，声音比之从前，却已然温柔了许多。
“我……”想到这件事，崔莹仿佛有些不好意思，但最终还是很小声的说到，“我骗你的。”
她随即又用大了一点的声音分辨道：“哥哥不也骗过我吗？我们拉钩，扯平了。”
说着话，她伸出小指，轻轻的勾了一下他的。
“为什么要骗我？”
“因为我喜欢你。”
连淮被她这么直白的一句句喜欢，说得有些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