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赎(上)(2 / 2)

隐约间,她终于听见头顶有响动,比往常声音大,不像狱卒给她送面包和水罐时那样。她擡头一望,只见一道发红的光,从地牢穹隆的那道门,或者那块盖板的缝隙中射进来。与此同时,沉重的铁件轧轧作响,生锈的铰链也咯吱叫起来,盖板翻转掀开,于是,她看见一盏灯、一只手,以及一个人的双腿,不过活门太低,她还看不见头,而且双眼被灯光强烈刺痛,只好闭上了。

她重新睁开眼睛时,活门已经关上了,风灯放在一级台阶上,一个影子独自站在她面前,身上的黑袍遮到脚面,头上黑风帽遮住他的脸。这人无论面孔还是双手,什么部位也看不见,简直就是长长的裹尸布立在那里,觉得里边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她对着这幽灵似的东西,注视了几分钟,双方谁也不讲话,活像对峙的两尊石像。地xue里仿佛只有两样东西是活的:因潮气而劈啪作响的灯撚儿和拱顶落下的水滴。单调的滴答声,切断不规则的噼噼啪啪声,也搅动映在油污水洼里的灯光,形成一个个同心圆的光波。

终于,女囚打破沉默:

“您是谁?”

“教士。”

这个词、这种语调、这种嗓音,令她不寒而栗。她的头脑太过混沌不清,甚至于没有辨认出那道声音究竟来自于何人。

他的身影在爱斯梅拉达的面前若隐若现,透过那袭宽大的黑袍,她恍然间已经望见了他身后那条波光闪烁的冥河。

“啊…”她发出令人心碎的哀吟,枯涸的眼又重新被泛起的泪水微微润湿,“您是来带我走的吗…渡河而去…”

教士以低沉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不是卡戎[2],也不是来载你渡冥河。”

“您准备好了吗?”

“准备什么?”

“死亡。”

“噢…”女囚说,“很快了吗?”

“明天黎明。”

她的头,刚刚高兴得擡起来,一下子又垂到胸前,喃喃说道:“还有这么长时间!就在今天,对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么说,您极为不幸啦?”教士沉吟一下,又问道。

“我很冷。”女囚回答。

她双手握住脚,同时牙齿打战,这是不幸者感到冷时的习惯动作,曾经在罗朗塔楼的隐修女也是这样。

教士风帽下的眼睛似乎环视了整个地牢。

“没有灯!没有火!泡在水中!太可怕了!”

“是啊,”她露出一副由灾难带给她的惊奇样子,回答,“白天是属于所有人的,为什么只给我黑夜?”

教士又沉默片刻,才问道:“您知道为什么被关到这里来吗?”

“我想我原来是知道的。”她说着,用瘦削的手指按按眉头,仿佛要帮助回忆,“可是现在我不清楚了。”

突然,她像孩子似的哭起来:“我要出去,先生。我冷,我害怕,还有虫子在我身上爬。”

“好吧,跟我来。”

教士说着,抓住她的胳膊。不幸的姑娘本已冻彻五脏六腑,然而这只手还是给她冰冷的感觉。

“哦!”她咕哝道,“这是死神冰冷的手。——您究竟是谁?”

教士掀起风帽。姑娘一瞧,那熟悉的苍白面孔映入了她的眼帘。

“恐怕这个时间能找到这里来的,也只有他了吧。”仿佛恢复了些许神志,爱斯梅拉达病弱模糊的眼睛这才清明了几分。

然而此刻,他的形象却像一把刀,一点点地划割着这个将死者的灵魂——

她爱他,而他让她入地狱。

他把她推向一个又一个灾难,直到惨遭酷刑,这次出现却把她从麻木状态中拉了出来。遮掩她记忆的重重幕布仿佛撕开了,她的悲惨遭遇的所有细节,从法卢台小客栈里黑夜的场面,直到大堡法庭她的死刑宣判,都一起浮现在她的脑海中,不像先前那样朦朦胧胧,一片模糊,而是清清楚楚、真真切切、一目了然、活生生的,惨不忍睹。关于这些事的记忆,由于极度的痛苦,已有五分淡漠,几近遗忘了,可是眼前这个阴沉的面孔,又把这种种记忆唤醒,如同隐形墨水写的白纸一靠近火,字迹就清晰地显现出来一样。她心上的一道道创伤,仿佛重又开裂,一齐流血了。

爱斯梅拉达只觉得自己正被命运无情地嘲弄着,当所倾慕的人将她压在王权的车轮之下碾碎的时候,她的眼睛里只剩下了地牢、与这场秋夜的冷雨。

“呵,怎么…”爱斯梅拉达有些冻僵了的苍白双颊上牵起了一丝讽刺的微笑,“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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