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①麦布是英国神话中的女王,“助产仙人”,人类希望的收生婆;②乔即降伏毒龙的圣乔治。)
查理·德·波旁公爵大人与他的贵客们便聚于波旁公爵府的那些小套房里其中的一间。
我们不妨想象一下在那座富丽堂皇却又寂静可怖的城堡中的情景——
到处都是毯子,暗藏的暖墙给这些走廊和房间维持着夏天的温度。六月仿佛已经被某个魔法师所抓获,关在这迷宫里;有时气味芬芳,一阵阵馥郁的香味扑面而来,仿佛那里种着无形的花。这是一个和巴黎城中心完全隔绝开来的奇异境地,是一处悄然释放出罪恶的潘多拉之盒。
迎门窥望进去是一张巨大的雕花木桌,桌上的金烛台将屋内的景象昏暗地照着。波旁红衣主教——这位总披着艳美大红袍、在巴黎市民之间颇受欢迎的先生,此刻正倚坐在桌前端的那张猩红色丝绒太师椅上。
而在他的身侧,还有几位贵族也都围坐在那张暗室中心的木桌旁:
波旁红衣主教大人的左手侧坐着的是昂热城的红衣主教先生:约翰·德·拉巴吕红衣主教。此人形容痴肥,如同教堂内的一座大钟,因此行走时也极其自然地带着让人退避三舍的威力,他穿着一身垂到地面的花色丝绸长袍,雪白的褶边领口像马缰绳般勒出颈上的赘肉。在他身旁的是德·圭耶纳大人,恰恰相反,此君瘦得可怕,仿佛圣墓里的一具枯骨,深深凹陷的眼眶里嵌着一对玻璃珠似的眼睛,反射出狠厉的凶光刺到对面的一人身上。
而波旁公爵大人——这位高卢首席主教的右手边是他的姻亲,勃艮第公爵莽夫查理,因其母亲正是安妮丝·德·勃艮第郡主。一袭及膝的刺绣短外袍,衣领竖立,背部有褶皱图案:这种服装如今被戏称为“花斑马”。胸前和袖子的上部填充棉絮,更加突出了男性那种宽肩细腰的十足阳刚之气;袖子则被裁开,以便能够使人看到里面的白色亚麻衬衫。
(注:在天主教的肖像学中,基督就被认为是“上帝的右手”,通常就代表着“正直与公正”;左手却通常代表“迂回与狡黠”。上帝的右手是加百利,左手是撒旦;右手代表爱与秩序,左手则代表着审判与惩罚。)
在莽夫查理的旁边,大桌右侧那有些不起眼的暗角里,还坐着一位客人——正是始终被圭耶纳大人用阴沉的目光所剜挑的那位。
他的身形纤细如树上抽出的新枝,面孔看起来十分年轻,淡静的目光里带着几分历经沉淀的老成,这种特质反而又模糊了对于他年龄的揣测;他至多二十来岁,或许也可能是个少年,因为岁月从不舍得在他的脸庞留下任何摧折与消磨的印痕。这是一个阿多尼斯式[2]的俊美男子,皮肤很白,深褐色的齐耳短鬈发,瞳孔墨绿如同落地窗外狩猎场的密林。任由其他几位贵胄嘁嘁喳喳的聒噪寒暄声在耳畔盘绕,这位阁下始终缄默地坐着,垂下眼睛入神地凝视水晶杯里葡萄酒闪烁出的暗红色幽光——这种由波旁庄园所酿造出的、整个法兰西品质最为上乘的葡萄酒,此刻也正无声地在杯中淌动,沉静如月色;烛辉洒在那一点间,如同雾霭里迷离的幽影、圣堂中咏唱的乐韵回响,它映照出桌前那些形神各异的面孔,在这间暗室里,冷得像冰一样。
这是一位显得极为格格不入的来客:无论是他的形容,抑或是他的态度与反应,都将他与屋内的其他人彻底隔绝开来。这位漠然不语的美少年披着刺绣的黑色长斗篷,不时从其中漫不经心地伸出手,掸去偶然间落在大领边上的尘埃。他一直不做声,像屋内扑朔的烛火,静默得毫不起眼,可又确实是极为必要的存在。
据后世史书的字里行间所记载,这位神秘的大人是图卢兹的伯爵,他在图卢兹伯国与阿奎丹公国的交壤之处有一片领土,也在香槟伯国有着自己的领地。
又言,这位大人身世极为坎坷。其幼年时期曾经流离于境外的某处,远隔法兰西故土。或许他在欧罗巴大陆之间跟随人奔走,随船渡过英吉利海峡抑或是其他不知名的海域才最终回到法兰西;后来,他又被王庭之中的某个贵胄搜查团体所认出,这才被带回到他的领地,继承原本属于自己的财产与爵位。
如今是1482年的秋末,而这些旧事发生于将近十五年前。史料模糊了曾经的这段细节,也许这位阁下当时年仅九岁,而现在则约莫到了二十四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