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货,”路易十一脸色一沉,骂道,“我早先见到他的时候,就觉得他不像是那种能够谄媚的人。”
“明白了,陛下!我一定去请!”沙莫吕信誓旦旦地保证,随后又小声问,“…真的能免死?”
“伙计,你要是再多问一句,恐怕就不能了。”
他冷淡地回答。
途中,谁也没有多言——车里坐着一个国王、两个看过国王闹剧的臣子与另一个不知是否还能有幸免死的法官,想必气氛无论如何也轻松不起来。
马车在圣母院背后的一扇小门前停下,一行人走下马车,朝那道门走去…
看守在门前的教堂执事充满戒备地紧盯着马车,他看到车上的四人正朝着自己的方向走来——毫无疑问,他们是想进圣母院的门。
“你们是谁?圣母院里现在不接待外人!”他一声断喝,打算把他们赶走。
“我们来找主教代理克洛德·弗罗洛。”
沙莫吕没好气地叫道。
“副主教大人说了——这段时间没有他的准许,谁都不准进圣母院去找他,哪怕是主教来了也不能进去!”
“简直是不可理喻!…”奥利维咕哝道。
就在这时,他们身后响起了一道急促的脚步声。
“怎么了,莱尼奥?”另一个年轻的教堂执事听见动静也匆匆赶来,“这是哪来的人?”
“不知道!他们非得吵着要进圣母院,还不肯走!”他气愤地说。
“你们不知道吗?——副主教大人下令关闭这扇门,谁都不准进去找他!还不快走!”那个教堂执事也转向他们,高声叫道。
“你这条冥顽不灵的看门狗!——我们今天非得找到他不可!”沙莫吕气得脸都涨红了:这可是他免受酷刑的唯一机会,哪能因为区区两个看门人的阻挠就泡汤了呢?
“不可能的,我们绝不会让你迈进这座塔楼!”
一片死寂,双方都紧盯着彼此,谁都不肯退让。
“就算是国王也不让进吗?”路易十一擡高声音往前走了几步,他一面走着,一面又捂住胸口重重咳了两声。他斜睨了他们一眼,那张苍老而冷峭的脸上被挤出几缕皱纹,“两位年轻人,等你们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会明白,性命才是最紧要的东西。”
“老人家,我们也很同情您。”其中一个教堂执事面无表情地说,“但没有副主教大人的指令,我们不会放任何人进去——哪怕您真的戴顶王冠、扮成国王也不行。”
“真不知道你们两个的脑袋是怎么长的,比一棵被雷劈过的莴苣还要蠢!”沙莫吕再也忍不住了,冲上前去破口大骂,“圣母!他就是国王!你们两个听见了吗!?——他就是我们仁慈宽厚的国王陛下!现在你们可以开门了吧?噢,你们要是还一口咬定不愿意开门的话也行——我就把你们两个抓到大堡法庭里面去审一顿,然后再把你们推到河滩广场的绞架上去!听见了吗?你们这两头蠢驴!”
霎时,两位教堂执事僵在了原地,脸色变得比墙缝里糊的浆粉还要白。
“吱呀——”
那扇老旧的小门被缓缓推开了。
“陛下,让我上去请他吧。这么高的楼梯,您若是一阶一阶地爬上去,得有多辛苦!”立了功的沙莫吕抓紧契机补道,“您只需要马车里歇息,然后等我的好消息——”
路易十一微微颔首,目送沙莫吕的背影飞快地消隐在旋梯黑暗的拱顶之下。等待的时间显得分外漫长,余下三人如坐针毡地揣度着沙莫吕可能的遭际,而那两名教堂执事则更是噤若寒蝉了。
……
当沙莫吕气喘吁吁地赶到那扇门前时,他竭尽全力敲了好几次门,却全都没人回应。他满心焦灼地闯入那道虚掩的门扉——只见小屋落满了灰尘,各种炼金仪器与典籍依旧杂乱无章地摊置在各处;然而,那把背向门的高大安乐椅上却是空的——屋内的人已经不见了。
“老师!弗罗洛先生!”
他连声喊叫,在屋里四处搜寻,却全然不见对方的踪影。他寻觅无果、心如死灰之际,却蓦然用余光瞥见,在被安乐椅挡住半面的那张大桌上,有一张早已发黄的旧羊皮纸。
那纸缺了一角,破损处呈毫无规律的薄膜状,可能是不知何时被磨去抑或偶然扯破的印痕;在那张纸的旁边,有一只翻倒的干枯死蜘蛛,头顶天窗的玻璃上留着一道细裂纹,一张已垂落大半的破蛛网正摇摇欲坠地悬吊在那里——也许是当时的巴黎曾下过一场雨,这张蛛网被天窗上雨水所冲击垂落;而网上蜘蛛的尸体,也随着蛛网的覆落,一同坠了下去。[2]
这些叙述或许有些无关紧要,我们需要着重强调的是——沙莫吕在抓起那张羊皮纸的时刻,神色就已经彻底变了。
……
路易十一坐在车内,他借着“拉起帘子透气”的由头将视线探出窗外,一瞬不瞬地紧盯着那扇小门。他越等越是心焦,只恨自己不能一步迈上顶楼一探究竟。
不知过了多久,沙莫吕终于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之中——然而,哪怕他以如此快的速度大步跑下楼,他的脸色却依旧是那种无法掩盖的灰白。
“陛下…出事了…出大事了…”沙莫吕冲到马车前,双手死死地扒住车门,他的嘴唇发抖、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气喘吁吁地用口型说道,“出大事了…”
“什么事啊!?”
路易十一对他这一不明所以的态度分外不满,他花了很久才听清沙莫吕的语无伦次——与辨认他的话语同样费力的,是他的答复。
“副主教…不见了…”
沙莫吕呆愣地微微摇着头,仿佛是在竭力甩掉自己脑海里的想法。
“什么不见了?那你就去找啊!”
路易十一怒不可遏地吼道。
“不…陛下…不…”
沙莫吕依然没喘过气来,他颤抖着手捧上那张羊皮纸,一双瞪大的眼睛里毫无神采。
“陛下…请您…看看这张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