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松烈不知戈宁心中羞恼,他看一眼纱帐,在一旁的榻上坐下。
约有十几息,萧松烈清了清嗓子,说道:“我知道你没睡。”
戈宁闷在薄被好一会,身上热出汗了,她仍旧一动不动,只眼睫微颤。
比起直面萧松烈继而被羞耻心淹没,还是出点汗吧。
萧松烈挠挠胡髯,别别扭扭的说出编了许久的借口。
“你不是想知道为何要借住大将军府吗?今日我便告诉你。”
看一眼纱帐里鼓起的黑影,萧松烈继续说:“大将军遭歹人惦记,京郊的刺杀便是其一,住在将军府也是为了更好的保护大将军。先前不与你说是怕你担心,怕你在此拘束。”
戈宁躲在被子里越听脸越红,真当她什么都不记得了,什么瞎话都拿来哄骗她。
戈宁不禁想,失忆时这么多蹩脚的借口谎言她怎么就没听出问题来。
实在听不下去了,她立即捂住耳朵。
萧松烈见她不为所动,困扰的挠头。
“你、你……若是心里不高兴,只管说出来,我若哪里做得不对,你也只管说,何必自己生闷气。大夫说你忧思过重,时日久了必伤身。”
他小心翼翼的样子叫戈宁心里不太好受,抿紧的唇角略微软化。
戈宁掀起薄被,稍稍侧身,深呼吸,沙哑嗓音略沉。
“我没生气……”只是不知如何面对他罢了。
欠他的太多,戈宁缓过劲后有心偿还弥补却发现无能为力,愧意更甚。
不太好解释,戈宁略过这事不提,“你回去吧,我要歇息了。”
萧松烈说了半晌,听她终于肯开口,心里一松。
“我听说你夜里时常惊醒,可是因那日受了惊?”
“与那事无关,做噩梦罢了。”戈宁沉默了几息,淡淡道:“最近总是梦见夫君留在了边州。”
话落音,一室寂静。
戈宁并非诓骗他,白日里想起萧松烈,她要应对自己解不开的纷杂心绪。夜里梦见方大勇,她忍不住想起方大勇的好,为亡夫抱怨老天不公,还得为自己忧心,试图谋条出路。
烦心事太多,戈宁日夜难安。
萧松烈欲言又止,只梦见方大勇阵亡便令她如此难受,若待她痊愈知道真相……
萧松烈顿时心浮气躁起来,呼吸加重。
他干巴巴的宽慰道:“不过是噩梦,我这不是回来了。”
萧松烈起身,走近床榻,不再提噩梦的话题,说:“你睡吧,我在这里陪着你。”
戈宁眼眸微睁,略显错愕,“我不要你陪。”
萧松烈充耳不闻,“等你睡着我就走。”
他从书桌上挑了本书,一手举书,一手负背,站在床头的窗边,借明月烛火的光辉读起书来。
和灵州那夜相似极了,只戈宁的心境大不一样。
那时他是被她缠的没办法才留下守着她,今夜又是为何?
见他是打定主意不肯离去,戈宁更烦了,再催他离去又怕他察觉有异。
她负气翻身,脑袋闷进薄被。
没什么用处,她仍是不自觉的留意外头的动静。
那串念珠被他撚得哗哗响,戈宁听着响声,心里竟意外的平静下来。
这几日她不曾好好睡过一个完整觉,这会困倦袭来,戈宁几乎是眼前一黑,当即陷入酣睡。
月上中天,夜凉如水。
戈宁呼吸绵长轻缓,应是熟睡过去。
萧松烈顾不得逾矩,撩开纱帐,见她紧抱薄被,睡得脸蛋红扑扑,鼻尖额角一层细密薄汗。
细瞧一眼,萧松烈看见了戈宁眼底的乌青。
他掏出帕子为戈宁擦去汗珠,轻轻从她手里拽出锦被盖上。
放下纱帐,萧松烈吹灭蜡烛走出厢房。
候在院中的别戟看见大将军出来一下子咧开嘴。
“大将军,方才收到消息,李倾云李大夫即将抵达京城。”
李倾云,当世神医,声名斐然,只此人脾气古怪,救人还有一个置换条件,但他那一手治病救人的医术是无人能及的,即便被世人诟病他不像个行医济世的大夫。
萧松烈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派人寻找,不想只数月的工夫当真把人请来了。有他在,戈宁的病定能治好。
黝黑眼眸迸发出精光,只一瞬,那光又黯淡下去。
他一心想着治好她的眼疾,可真看到痊愈的希望,萧松烈却在这时迟疑了。
若是能骗她一辈子,一辈子都活在他编织好的美梦里,对戈宁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可是,萧松烈并不甘愿扮作旁人陪她一辈子,午夜梦回时听她唤着别人的名,为别人牵肠挂肚、贪嗔痴念。
只是想想,萧松烈就抑制不住心中的酸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