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卫闲把他叫来,结果也不开口,杜节只好找话题聊,他抿了一口橙汁,问,“阿姨身体还好吗?改天我去看看她?”
“挺好的,因为有按时查体,发现的时候也没有很严重,恢复得不错,”卫闲说完这话,却叹了口气,“但只要悠闲下来,那些车轱辘话就来来回回反复地说。”
“做爸爸妈妈的嘛,”杜节倒是很理解这种情绪,”她担心你。“
“可她的经验对我来说完全没有用,”卫闲说,“‘依靠别人’这件事听上去比这句话还不可靠,事实就是没有人可以陪你一辈子,也没有人可以让你一辈子依靠,所以相比能为我做什么,我更看中能带给我什么。”
“那跟我不一样,我更看重能为我做什么。”杜节说。
“知道,”卫闲捏着杯子,随意而自得地晃着杯里的液体,估计是她放松时侯的小动作,说不出的优雅,有种一切尽在掌握的从容自信。天生的容貌体态,后天的阅历涵养,就某些角度而言,是很幸运的人。
杜节想起一个关于钻石的论调,越打磨越闪耀。
“所以呢,你跟风致是一类人,我跟你们不是。”卫闲低头的时候才发现这不是酒,是牛奶,愣了一会儿,然后不在意地接着动,“你们都是……很有底气的孩子。”
“这两者应该没有很大关系吧?”杜节倒不是否认什么。
“感叹一下而已,你知道的,我从小就失去了爸爸。”卫闲眨眨眼睛。
杜节确定以及肯定她是故意这样说的,“都知道我吃软不吃硬是吧?”
“哪来的‘都’?”卫闲顾左右而言他。
杜节垂下眼睛笑了一下,也没有回答。
“林遇吗?”卫闲猜测,喝了口杯中的牛奶,“他最近都不跟我刺探情报了,我估计他应该得偿所愿了,不过真是势利啊,用人朝前。”
“是吗?”杜节很认可这个做法,“看来学聪明了,早就跟他说过,你不是什么好人。”
“呵。”卫闲不屑地笑了一声,但也没有否认。
“你不觉得他很纯粹吗?无论是对待学业还是工作都会很认真,他会是一个好医生。”
“如果是我的话,应该只想做一个技术顶尖的医生,专注于患者治病救人这种事,可能还是他比较在行。”
“就像我能做到他做不到的事情一样,他也能做到很多我所做不到的。”
“有时候真的需要这种踏实努力的人,来保管一下我的良心。”末了,杜节得意地说,“夸完了,不过我这人比较自我,一向不接受反驳,更何况还是关于我男朋友,所以反对意见就免了吧。”
卫闲看不得他这么得意,但也没反驳。
“帅哥,”两人聊得正投入呢,调酒小哥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递上一杯马丁尼,“这杯酒是那边那位美女请你的。”
杜节疑惑地循着他的目光看去,是两个女孩子坐在一起,一个扎着低发,很整洁熨帖的白衬衫,但低着头,动作表情有点拘谨,跟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看上去应该是刚下班被带来的,偶尔瞥一眼身边的女孩,是一种在不熟悉环境里的依赖;另一个栗色头发大波浪卷,一袭海蓝色吊带长裙,举手投足充满了成熟性感,一直看着杜节的方向,看见他转过头来看,举杯,嫣然一笑。
卫闲旁观一切,玩味地笑了一声,自顾自地喝自己的牛奶,一整个“与我无关”,直接撇清关系。
但杜节摸清了她心里的小算盘,想着她一肚子坏水,为了不落下一点口舌,他低下头,目不斜视。
哇塞这个杯子可太杯子了……
一个不怎么精巧的玻璃杯,但他此刻就跟欣赏艺术品一样,每个边边角角都品味不完,仿佛能在这上面看出花来,明摆着“看好了,我什么都没做,看都不敢看,别污蔑我”。为表清白,他连手都拿到桌子上,就放在对方轻而易举能看得见的地方。
卫闲觉得没意思,“切”了一声。
蓝裙女孩坐得不算远,把他的举动尽收眼下,明白自己讨了个没趣。
杜节鸵鸟了一会儿,风平浪静之后才敢出来,但依旧很有风度地跟吧台的小哥表示,“那桌的单我买了。”
转过头对着卫闲,他话里带了情绪,“你真的是……”
卫闲耸了耸肩,一脸无辜。
“哎,算了,”杜节叹了口气说,“商场上呢,人精多,心眼更多,各种关系网错综复杂,要情商高要会来事,要会说话要会闭嘴,确实不适合很规矩的女生。”
“你是不是觉得,我一个很功利的人,”卫闲问,“趋利,心思多,目的性强?”
杜节笑了一下,跟她心照不宣。
“你猜对了,财富和地位,我都喜欢得不得了,”卫闲说,“又不是多么懵懂无知的人,明知是名利场还要来,不就是为了‘名利’两个字吗?”
“我还记得我十一二岁的时候,我妈妈那会儿去帮别人家做工,傍晚回家的路上不知道从哪里蹿出一条野狗,发疯似的咬了她,腿上可怖的伤口差点把我吓哭,她就去附近的小药店买了那种几块钱的碘伏药水和绷带,回家自己涂,因为如果去医院的话,我们根本拿不出那笔钱,可能就千百块钱,但我们当时真的拿不出来,而且还会耽误明天的工作。我只敢晚上偷偷藏在被子里哭,因为我什么都做不了,之后一段时间都在心惊胆战,那个时候我就告诉自己,我以后绝对不要过这样的生活,因为没钱,只能听天由命地活着。”
“你嘛,不食人间烟火的小少爷,我跟你不一样。”
她可能从来没有跟别人说过这些,一个人承担了太久,此刻说出口,有一种如释重负的痛快,但还是骄傲地擡着头,不至于让自己看上去太过软弱。
“不食人间烟火的小少爷”不喜欢被人贴标签,脾气上来了,不解地问,“那为什么要说给我听?”
“不知道,”卫闲沉默了一会儿,只说,“但总觉得,你能理解我。”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后知后觉地问,“我今天是不是跟你说太多了?”
杜节不予置评,只说,“隐藏得太久,人就会报复性地去坦白自己。”
“不过这是不是也能证明,我是个能让你稍微卸下心防的人?”
“嗯。”他只是想缓和一下气氛,但出乎杜节意料的,卫闲倒是认真地回答了这个问题,“一个……贴心树洞。”
“安抚奶嘴。”她破涕为笑。
杜节“哼”了一声,露出一点过去的、孩子气的影子,“那你以后不要欺负我们家林遇了。”
“啊?”
杜节头头是道地分析,“你就是拿准了林遇不喜欢告状趁机欺负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