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淙哲撑着膝盖站起身，跟林臻面对面。
俩人都没说话，纪淙哲从他脸上看见了跟自己一模一样的神情。
困惑不安迷茫。
沉默了一会儿，俩人几乎是同一时间开口，而彼此的声音中都透着陌生的试探，却又无比熟稔的感觉。
十分复杂，就像是匆匆见过一面的朋友再相遇，语气中带着不确定却又压抑的激动，生怕错认而引起的尴尬。
“林臻……”
“纪淙哲……”
一开口，俩人眼底都闪过一丝惊喜。
接着再开口，又是同时出声，并且彼此语气都夹杂着迫切。
“你是不是……”
“你是不是……”
林臻沉下目光，严肃地点点头“我记得。”
医院的走廊上人来人往，两个身材修长，外貌出挑，脑袋上都缠着绷带的男人很容易引起关注。
纪淙哲咽了咽唾液，下巴擡了擡“找个地方说话吧。”
“好。”
俩人去了医院楼下一处僻静的林荫道，找了条长椅坐下。
可坐下后，都没说话，俩人都心事重重。
彼此沉默地拿着手机不停搜索双彩镇，高山村，甚至是高山龙井这个品牌。然而撞名的不少，却没有一个是熟悉的。
这个世界根本没有那个地方，而他们的年纪也仅仅只是过去了四个月。
林间的静谧，时而划过的鸟鸣，让这个世界愈加清晰，也让他们的这场回忆彻底沦为大梦一场。
林臻先开了口，他的目光茫然地看着前方“我们好像只是躺了四个月……”
纪淙哲沉沉地吐了一声叹息“我做了一个梦，梦到我和你在一起了……”
“我知道，我们的梦应该是一样的。”
纪淙哲转过头望着林臻的侧脸“所以……这真的只是个梦吗？”
林臻的瞳孔震了一瞬，他张了张嘴，却隔了好几秒才艰难地说“我不知道……”
两个人又是长时间的沉默。
一样的梦，一样的回忆，两个人躺了四个月恢复了原来的生活，可唯独少了一样。
如果这是个梦，那肯定是一个美好的梦。可是梦醒了，却带不出梦里的美好，令清醒着的人无比痛苦，求而不得。
可如果这真的只是个梦，那么为什么梦里的一切都这么真实。
西瓜嗷嗷出生时撕裂的疼痛，肉乎乎暖烘烘的小手和身体为什么是这么的清晰，仿佛深刻在了纪淙哲的身体细胞中。
而那张稚嫩天真的小脸，甚至在昨天还在望着他说“西瓜要帮爸爸擦眼泪。”
闭眼之前，他还抱着小小的身体。而小小的人还不停在他怀里拱着撒娇，说着他以后会听爸爸的话，不会再让爸爸担心。
孩子是什么？孩子是打断骨头还连着筋。这一瞬间纪淙哲感受到了切肤之痛，痛得他不得不弓着身体抽搐。
痛得他心脏快要撕裂，他抱着脑袋深埋进了膝盖，似乎只有这样才能令他得以喘息。
他明明那么真实，明明自己的掌心中还残留着他的体温，怎么就成了一个梦呢！？
纪淙哲越想越深陷折磨，痛苦得甚至想揪着自己的头发撕裂头皮，侥幸地期待疼痛能让他恍然清醒，然后发现一切都未曾改变。
睁开眼睛，西瓜就在面前的地上骑着小三轮。
林臻温热的手掌覆到了他的脊背，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渗进了心脏，在林臻紧抱住他的一瞬，纪淙哲再也抑制不住哽咽出声。
俩人在林荫道待了很久，直到天边一片霞光，丝丝凉风吹过，纪淙哲才稍微缓过来。
他擡起头，看见林臻布满血丝的眼睛，眼眸中是浓重痛苦的色彩。
纪淙哲抹了把眼角，他深吸了一口气“走吧。”
林臻哑着声音问“去哪？”
纪淙哲刚起身却怔住了，他觉得自己的嗓子可能要废掉了，因为每说一句话，疼痛便会从心脏牵扯到喉咙。
“回家。”
林臻跟着站起身紧抓住他的手“回哪？”
林臻是极度不安的，从他颤抖的指尖到紧绷的神色都能证明。
纪淙哲闭了闭眼睛，深深地呼吸着“回自己家。”
“那我们呢？”林臻哽道“我们……”
“我们……”纪淙哲不知道，他连接下来怎么生活都陷入了迷茫，甚至是绝望。
如果没有这个梦，他想他也许可以和林臻天荒地老，可是这个梦过于真实，已经到了令他不知所措的地步。
他前所未有的疲惫，连鼻间呼吸的一口气都需要他用尽全身的力气。
“林臻……”纪淙哲的指甲用力掐进了皮肉，他几乎是竭尽全力地说着令彼此都绝望的话“回自己家去吧。”
可话一出口，心脏就泛起密密麻麻的钝痛。
“这只是一个梦，我现在没法跟你在一块儿，看到你，我就会想起西瓜……”
西瓜，又令纪淙哲的心脏狠狠地抽痛，他只能手掌用力地按住那一块“可他妈这居然只是个梦……梦是假的，西瓜也是假的……我真的……我真的……”
纪淙哲疯癫似的又哭又自嘲“你说，怎么会是梦呢？明明是我生的小孩啊？！他怎么就没了呢？明明昨天还活蹦乱跳的，他怎么就成了一个梦呢？！”
林臻张开嘴，却发觉自己发不出声音，只剩下无尽的回忆将他吞没。
他想抓住纪淙哲，却被推开了。
纪淙哲吞着眼泪黯然说着“林臻，走吧。一看到你，我就感觉西瓜还在，可这样太痛了。除非我疯了，你再来找我。要不然……要不然……”
纪淙哲捂着心脏拖着身体，沉重地朝前走。
林臻站在原地，任由滚烫的眼泪凶狠地在脸上侵肆。
纪淙哲他说，他承受不住。
是好结局的，别别别别别骂我……明天估计休息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