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刃沉默地注视片刻,出门又去打了盆热水过来。他动作很小心也很小声,水在盆里几乎没有晃动。
老人家爱放些热水在灶上,冬天夏天都如此,此刻温得刚好。
姜刃先是拧了帕子去给沈雾擦脸,酒醉的人不乐意,皱着眉要躲。
姜刃就坐在床头,一遍遍耐心地擦,擦过他的鼻梁,他的唇畔。
在这里时,姜刃动作有那么一瞬的迟缓。
再次过水,再次拧帕子,给沈雾擦手。
沈雾的手,原先茧子不算薄。他练剑太多年了,太久了。
这几年养尊处优,倒是养了好些回来。指甲是淡粉的,健康的颜色。整只手骨节分明,青筋可见。
姜刃擦得很仔细,然而握住那只带了疤痕的手腕时,他没有继续擦拭了。
这个伤疤,伤及经脉,狰狞到张牙舞爪。
他不喜欢。
姜刃顿了顿,眼底闪过些许郁色。他往前捉了一捉,指腹缓慢而又坚定地抚了上去。
开始很轻,渐渐地,力道变重。刻意地要抹去什么似的。
睡梦中的沈雾感觉到有些不舒服,痒痒的,又困得睁不开眼,挣扎了一下要换个姿势。
姜刃凝眸,顺势放了手。
沈雾收回去,握了拳在脸颊边。他喜欢这样睡。
姜刃是第二次看他睡觉,他记得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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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洗脚了。
姜刃蹲下替沈雾褪去鞋袜。沈雾的脚,和姜刃一比,说句秀气也不为过,实在是清瘦。
姜刃下意识去看沈雾的脸。
没看见。
他收回目光,掬水漫过沈雾的脚背。水珠残留几颗,晶莹剔透的。
伺候父亲洗脚不过寻常事,伺候师父洗脚大概算是稀奇事。
姜刃却做得很理所应当。
只是——
姑娘家的脚,不能随便看随便摸,那是一辈子的事。
儿郎们,又如何讲?
姜刃洗着洗着想到这个说法来。
连自己都没明白时,便扬了唇。烛光氤氲,眼睑落下一片阴影。他眉目神色专注,又带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柔。
这是一个已经称得上成熟的男人。
他将近弱冠之年,上过战场杀过敌,不是一个寻常的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或者说青年人。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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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没有什么真的懂姜刃,哪怕是沈雾。
姜刃这个人,从来不会怀疑自己,做决定前的纠结,往往需要太多时间与精力。
姜刃不需要。
他在某一刻想要什么,就一定要得到,一定会以这个为目标。
至于考虑顾忌?不可能。
机会是不等人的,犹豫便会败北。
就像沈雾。
姜刃在还没有探清自己的心思之前,就已经开始由着自己靠近沈雾,也由着沈雾靠近他。
触碰,他想要更近的触碰沈雾。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姜刃在光影里静坐,背影挺拔如松,又稳如泰山。
他想,或许是在陆淮卿与宁无方的纠葛里,又或许是在那个少年离开前一夜的篝火夜里。
师父,你到底想要什么?
彼时姜刃就想咬碎他腕间那块疤痕,又忍不住怜惜地想要去触摸。
就是那一刻。
就在那一刻,姜刃清楚地感觉到胸腔里那股澎湃汹涌的情绪。
他想得到沈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