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香
这般瞧，陆小北倒是像爪子痒的小狗。也不凶，就爱玩。
左挠人一下，又挠人一下。
陆小北昂首挺胸：“是我！”
沈雾：“是你，神棍。”
陆小北：“？”
他咬牙，一个字一个字地重复：“我，浪！里！小！白！龙！”
沈雾点点头：“好，神棍。”
陆小北：“......”
好吧，我是。
称得上哀莫大于心死的陆小北整理一下心情，擦擦嘴，将剩下的半张饼仔仔细细放进随身布包里。
完事站起身，理过自己那身神棍装束，问道：“你呢？你是谁？”
沈雾摩挲着人.皮.面具，入手确实是如肌肤一般，做得十分逼真。
若不是他曾经见过，说不定真会被骗过去。
是个好玩意。
他擡眸，扬唇道：“寒山沈七。”
沈雾实在有一副好皮囊。
这种好，不仅是精致的脸庞五官，更是那浑然而成的气质。
是属于历尽千帆过后的淡然从容，高山一般任春花秋雨，月落乌啼。
和他比，姜刃就不一样了。
陆小北大咧咧地打量面前的两个人。壮一点的，高一点的，身着玄色衣袍，眉目沉着。
默然站在侧后方，背上有一把隐在剑鞘里的剑，看起来不凡。
他始终没有开口，却是习惯性的保护姿态。
而同样坐在石梯上的，则懒散散地，似笑非笑。
好似天上之人下凡随意一走，就在这里饮碗茶，看世间百态。
他说他是寒山沈七。
寒山，沈七。
陆小北皱了眉。他隐约记得自己在哪里听说过，但一时想不起来了。
不想了。他扫一眼四周，转而问：“你也是来找章家少爷的？”
声音压低，薄唇紧抿。一副护食的模样。
什么嘴脸？我又不抢钱。
沈雾瞥他，手中面具轻抛还于他，语调散漫道：“来烧香的。”
“那你刚还问我章家少爷和情郎的事？”陆小北额角黑线，声音一高：“耍我呢！”
姜刃面无表情盯着他。
行吧。
陆小北把面具带好，胡子一粘，摆摆手，拾起竖幡便要离开。
谁知就在此时，不知是谁喊了一句：“章家少爷来了！章五少爷来了！”
本就拥挤的城隍庙前，瞬间更是浪潮似的一波波叠起。
陆小北更是耸了耸鼻子，眼睛一定，快步挤入人群之中。仿若鱼儿入水，很快不见踪影。
沈雾兜袖，好整以暇地看着。
看了一会，他招手示意姜刃凑近一些。姜刃看过去。
沈雾说：“你看他，好像一条狗啊。”
“师父。”姜刃唤道。
“玩笑，玩笑。”
此刻百姓们蜂拥而去，本就不甚宽敞的街道更是水泄不通。黑压压一片，只能隐约瞧见一架金闪闪的马车车顶。
“走吧。”
沈雾驻足片刻，转身说：“烧香了。”
-
沈雾是没信过神佛的，但他曾在浮屠寺与昙摩佛子有过几次交谈。
年轻佛子眉目深远，言语平和。举手投足间，俱是是悲天悯人的佛性。
此后，沈雾再没有见过比昙摩更加接近佛的人。
那时他还轻狂，道若是能够成仙得道，昙摩你必该历一遭情劫。
戒嗔痴爱狠，舍七情六欲，方得大道。这是世人眼中的大道。
昙摩笑着摇摇头：“那不是贫僧的道。”
沈雾不懂。
时至今日。生死中挣扎后退隐江湖，举着三柱香，站在大殿内，沈雾还是不懂。
他平心静气将焚烧的清香高举在额头，面容沉静，俯身而拜。
这一刻，他想起一个人。
一个本不该想起的人。
燕梁都传这座城隍庙是太.祖赢得天下的转折点。却没有人知道，多年前，沈雾也曾在这里遇到过一个人。
他在庙前躲雨，一张胡子拉碴的脸，裤腿挽起来，脚下布鞋破烂到已经不能称为鞋了。
沈雾撑着天青纸伞路过，一席红衣映在素雨里。
“公子。”那人遥声道：“借个伞。”
淅淅沥沥的雨滴连珠般轻落，微风拂过衣袖，伞下之人手腕冷白，脸也是冷的。
“不借。”不想搭理的语气。
“我乃当今圣上四子。”
那人吊儿郎当一笑，走出檐下，走进雨幕：“借一把，还你十万把。”
沈雾皱眉：“滚。”
那时候沈雾不知道，这个乞丐形容的男人，日后真的会是高阶之上尊贵无比的四殿下。
他们会在京都再度相遇，把酒问天。
-
三柱香上完。
沈雾一脚迈出殿门，瞧见姜刃还立在檐下。他昂着头，一动不动。
“看什么？”沈雾走过去问他。
姜刃顿了顿，说：“浪里小白龙，轻功很好。”
他看见那神棍搂抱着一个华服少年，在屋顶上掠过。直至两人目光相接时，神棍明显震惊了一下。
大概是不相信沈雾真的来烧香了。
沈雾听了就笑，他想了想说：“以前江湖上有位风神子，也喜欢看些热闹听些八卦。”
“听说有次轻功运行的时候看得太入迷，摔到湖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