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于止寒写下的诗,我也读了。”
彭缨其实不太读得懂,或者说,她读懂了,但是有些不敢相信。
伴随而来的感受是,她很后悔。
早知道,向这位状元郎讨教讨教,或是得一得墨宝,读一读他的文章也好。左右家中还有个不学无术的弟弟。
行刑前一日,她求了谢如晦,说想去见一见人。
谢如晦看她一瞬,凝眸问:“在苍州的时候,为什么会救他?”
为什么?
彭缨怔了一下,随即有些奇怪:“他就要死了,我能救他,当然要救他。”
无关乎他的身份,无关乎他的行事,这就是一个人,活生生的人。
他满身鲜血,伤口溃烂地倒在自己面前,怎么可能见死不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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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中人最忌没有防备心。
沈雾一身武功废去,但经年累月的警惕感还在,随时随地观察四周是他的本能。
姜刃自然也是。内力强悍的人,百步开外便能听得风吹草动。
那一日,姜刃率先察觉到不对劲,后来便有了彭缨救于止寒这事。
彼时沈雾细细打量他一眼,当真是伤得重,不知是何等搏斗险境。无怪乎梁帝震怒,看来是真下了死手。
他兜袖,问彭缨要不要救。
倘若还是年少轻狂时,沈雾会救他。不过一条人命,出出手的事。
现下却不行了,拖家带口,到底思虑良多。
而彭缨问他,这个人是不是要死了。
沈雾说是。
然后彭缨点头,将他带回了彭府。
直到他的身份公之于众,彭缨才知道,这是于止寒。
金銮殿内孤身跪地,力求一个真相的于止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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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话絮了许久,辞别临行前,沈雾祝她前程似锦。
彭缨也笑:“借沈先生吉言。”
她站在风里,冬日寒风也挡不住眼底蓬勃朝气。其实锦衣卫也好,其他官职也罢。
彭缨只是喜欢这种感觉。
站在更高的位置,拥有更广阔的眼界,能解决麻烦无比的事。
她向往过江湖,只是这样那样的缘由,让她止住了脚步。大概是命运使然,她遇上了谢如晦。
她欣赏强者,比武招亲也要找一个能打得过自己的夫君。
现下强者夫君看来是没了,但她彭缨自己就可以成为强者。
她是真的挺高兴的。
因为有些姑娘家,生来就并非是摇曳娇媚的花,是能顶天立地结出果实的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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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彭缨道别后,沈雾去了京都一个小酒肆打酒。
一壶酒他能喝许久,姜刃不在身边,他怕自己醉了,暗自立了规矩,一次一杯。
卖酒的店家说他这酒,一杯绝不过瘾。沈雾摇摇头,不是不爱酒,实在是身子受不住。
店家很遗憾,擡起下巴说,客官,那您下次再来,给您打温淳的酒。
沈雾哈哈笑:“那倒是不用了。”
而冬火来的时候,也带了酒。宫里的酒,一般人哪能喝着。
“那间酒肆的酒不如‘方间酿’。”冬火自然地说:“尝尝。”
这就是沈雾进内室更衣时说出那句不喜欢人跟着的导火索。
他一度以为,身边跟着的人,是彭仲元派来的。原来不是,至少不止是。
沈雾顿了顿,突然就笑了。
“冬火,我不日便要离京。你若是还要派人跟着,兴许我死时,能第一个知道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