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像求救,中气十足,都能听出那高兴的赫赫战意。
“走。”
沈雾当即表态,扬眉道:“去瞧瞧打虎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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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儿山处在函陵山脉之首,隔绝了整个函州与汉白城。
本是不见人的深山老林,因传说有百姓在此见过骑着仙鹿的神秘道人,这座山才闻名于世。
也是道人言此处有成精猛虎,喜食人肉,不得擅进。为告诫后人,于是取名虎儿山。
佛教道教燕梁本就不抑制,甚至如今梁帝看重,有专置的天师宫来管理。
寻常人要想成为道士,须得有道士制道篆,再往各州城天师宫处受道篆,如此才算朝廷认可。
很难说,这种认可里是否带了一点政治色彩。
毕竟前朝佛寺不上税,和尚不赋徭役。到了后期甚至公然侵占田地,很大程度上是影响了中央政权的。
燕梁初建时有过一次清洗,许多所谓的道人与高僧都牵连入狱。
而真正屹立不倒的,只有浮屠寺与大昭寺,以及慈云观同旭日观。
这虎儿山,没有道观,只有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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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东家牵着马,马蹄踏在小路上,声音很轻。马儿甩甩头,鬃毛晃荡凝了湿气。
他安抚地摸过,偏头看沈雾:“能走?”
沈雾笼在斗篷里,几乎只露出一双眼睛。虽然裹得多,但他人清瘦,看起来也并不臃肿。
闻言,他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鞋。
脚上蹬的是羊皮靴,姜刃给他买的。他知道他畏寒,往年一应东西都是他置办,只挑最保暖的。
尚未来京都前,以为要在这里过冬日,及至开春再走。姜刃险些将无剑坊搬空了,怕用不习惯,什么都带上。
姜刃……是真的将他照顾得很好。
沈雾忽然有些失神。
他想起很久以前,姜刃刚被他捡到时,闷不吭声的性子,做事已经很细致了。
沈雾不会烧饭,从前都是糊弄。而无剑坊选在传芳巷,一大半原因是那条街全是吃食。
后来有了姜刃,他就再没有觉得食难下咽的情况,家中琐事也打理得井井有条。
尤记得那一年,他唤姜刃为自己捶一锤腿。眼眸幽深的少年一言不发,走到他近前。
那时候,他在想什么呢?
长得真快啊。
沈雾想,姜刃眉上那横断一截的伤疤,让他看起看有些格外沉默的狠厉。
山中野兽,不外如是。
他的手掌,也宽大起来,骨节分明,掌心厚茧。捶捏时,滚烫,力道却很轻。
沈雾困倦,手中书卷不知不觉从手中滑落。他伏卧小榻,安然睡了过去。
夏日午后,风暖日丽。
沈雾的记忆只到这里。
可他不知道,狼一样的少年,为他拾起书。放置他手边时,指尖轻颤,流连过他的腕间。
很早以前,连姜刃自己都不明白那是什么的时候,他就已经让自己像张网一样——
面面俱到,事事回应,本能般地捕捉了这只总是翩跹而舞,不落枝头的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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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西非常多,有吃的玩的,穿的用的。大包小包塞了一马车。
这马儿倒是受得住。
于是沈雾也摸了摸马的鬃毛,眼神里透露出几分“你受苦了”的怜惜。
只可惜实在冷。
北方干冷,倒还好。越往南,山间湿气本就重,浸透人骨子里似的。
沈雾飞快缩回去,擡擡下巴道:“走吧。”
少东家心里闪过什么念头,又迅速隐没下去。
他没再多言,将马拴在一旁的古树上,略略叮嘱两句,便与沈雾一道往山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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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吼!”
才过小溪,大地仿佛都在震动。轰如雷鼓的咆哮声,惊飞鸟雀。
沈雾停了一停。
小石子在路面颤动,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他还未动作,少东家猛然揽过他腰间,一把将人搬到了树上。
沈雾:“……”
他认真地说:“我自己可以。”
少东家看他,合十,阿弥陀佛地回:“我是护卫。”
沈雾无语了一瞬,随后又埋头专注地看向下方。
“哈哈哈哈。”男人几步跳地,声音浑厚,大笑道:“毛虫罢了!”
话音刚落,那草丛之后健硕猛虎前后腿用力,直接一个飞扑跨越倒地的枯树。
兽瞳冰冷无情,细看去,又似乎有澎湃怒意。
这是一只非常难应对的猛虎。
之所以说难应对,是因为从沈雾的视野看去,他能看到它泛着冷光的顺滑皮毛,它露出的尖利獠牙与身后一动不动的尾巴。
兽与人一样,状态能够透过皮毛看出来。往往一直无法□□、狩猎失败的兽会皮毛粗糙乃至掉落,肉眼可见的暴躁或是疲惫。
这一只,绝对是个中强者,至少近几年都是活得非常恣意。
但它身上也有血迹。
沈雾目光便顺着扫过正在挑衅的男人,这同样是一个非常强壮的男人。
这么冷的天,男人只踩了一双草鞋,十趾暴露在寒气里。
他脸上是戏谑又自傲的笑容,咧着嘴,一口白牙分外惹眼。
而他头上是黑与红双线编织在一起的头绳,头发很短,只在脑后扎束在一起。脖颈间的挂坠上,三色羽毛轻动。
这服饰——
沈雾骤然眸光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