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
大会举行到后半场时,沈雾离场了。
不是因为比试结束,也不是他终于尿急,而是他对接下来的比剑不感兴趣。
有人姗姗来迟,一步上台,神情冷然。
“灵剑子。”
剑出鞘,寒光夺目。他肩背笔直,声沉坚定:“可否一战?”
“这不是那位徒弟……”
有人心有戚戚,点到为止。
“哪位啊?”
还有人不明所以,四下茫然。
“什么徒弟不徒弟,第一剑不第一剑。”更有人面露鄙夷,放声嗤笑:“就一剑奴,打铁的。”
场面只静默那么一瞬,随后以更加不可控的态势沸腾起来。
这个人,剑指高台。
这个人,要挑战灵剑子。
这个人,叫姜刃。
-
沈雾在喧闹中缓缓站起身来。
那一瞬间,他看到姜刃了,姜刃也看到他了。
仔细算起来,他们并没有分别多久,一切仿佛还在昨日。
可时间在这一刻好似静止了,山风徐徐,吹动枝头红梅,也吹动了姜刃眼波。
如果说这是一场遥远对视。其间隔着的,应是沈雾那一段轻狂过往,应是姜刃费尽心思织网般的几度春秋。
于是那一眼,沈雾不仅看到姜刃,也看到他眼中毫不掩饰的炽热感情。
他沉默着,天地之间也沉默。
江湖上,师徒间的关系向来清白。要么是兵戎相见,要么是情义非常。
然而再怎么情义非常,到底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一个徒弟,心上人是自己的师父,这件事,本身并不光彩。
江湖上可以接纳许多无家可归的浪荡侠客,可以安放许多没有结局的爱恨情仇。
江湖很大,江湖也很小。
小到有些感情,一旦越过线,就是禁忌,就是大逆不道。
譬如当下。
-
沈雾自然无比清楚。
师徒之间越界,结果会是什么。
因为他曾见证过,见证过那一场宿命般的分别。
当世第一剑、水云涧掌教,身居高位的灵剑子,是如何斩断情思。
他的徒弟,又是如何与他恩断义绝。
这约莫该是师徒禁忌之恋的下场。
不——
他不是灵剑子。
沈雾眉目舒展,竟是缓缓笑了。
他笑起来,是非常明亮的。云遮雾绕的双眸终于显山露水,映着台上之人。
姜刃下意识也跟着笑了。
他擡眸望向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很浅很浅的,露出一个笑来。
他猜过,也设想过沈雾会在这里。
只是当真正看到沈雾时,心中还是不可避免地生出一股酸软情绪来。
说不上是什么感受,就好像,一切尘埃落定本该如此。
沈雾居高而下,垂眸注视一身剑骨的徒弟。他启唇,一字一句——
“阿刃,好好比。”
-
沈雾离开,小公子也坐不住,但少东家心知肚明,哄着扣着让他待着。
龙三少大概也明白怎么回事,指指沈雾背影,又指指还未收回目光,沉静望着看台的姜刃。
“这是……怎么的呢。”
在他看来,师徒哪能有隔夜仇。况且这两位看起来也没仇,瞧姜兄那股子劲儿,巴不得眼睛长沈老板身上。
然而少东家没说话,摇摇头。
龙三少摸摸下巴,有些迟疑,又有些说不清楚的兴奋。
“他们会打起来吗?”
比起现在姜刃挑战灵剑子,他更想看万事万物随性自在的沈老板和他那寡言少语的徒弟酣畅淋漓打场架。
这叫什么?
龙三少嘿嘿一笑,这叫看热闹不嫌事大。
走远了的沈雾是不知道龙三少已经给自己编排了一出大戏的,他走得不算慢,很快就到了花圃。
不出所料,这里已经有人等着。
沈雾撩袍坐下,饮了热茶。花圃中茶香四溢,雾气朦胧。
“不去看看?”对面的人问。
“不看了。”沈雾说:“按理他得喊一句师伯,同他师伯比,有什么可看的。”
他嘴里这话一绕,好似就是长辈与晚辈过手,寻寻乐子,算不得什么大事。
那人遂轻笑:“那待会叫他来,且与我也比上一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