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聊一聊。
江烬生弯唇轻笑。
“好,那就下车吧。”
“什么?”林俞疑惑,江烬生已经下车,来开副驾驶的门,她迈腿下去,是一间咖啡馆,靠着这侧窗户边,坐着一位很熟悉的女士,正望向外面,好像在等待。
夏芙芷。
林俞的心不可控制地跳了下,下意识看江烬生。
“去吧。”江烬生说,“好好聊一聊。”
林俞的眼眶开始酸胀。
“谢谢。”即便说过无数次,但林俞仍然觉得,这句道谢真的不能少。
“不谢。”江烬生跟她说,“我说过了,你应得的。”
你永远不用回馈我的爱意,你只需要知道,我希望你过得快乐无忧,永远不用瞻前顾后。
这就够了。
和夏芙芷聊天的机会来了,时隔这么多年以来。
江烬生替她约在了一间咖啡厅。
没想到林俞苦求多次的见面,真到了实现的时候,却是如此的沉默,夏芙芷最近因为夏子磊生病的事精神压力很大,状态很差,但听完林天德说的那些,还是决定跟林俞说清楚。
“林俞,首先你可以放心,我们不会强制你捐肾——”
“你想我捐吗?”林俞突然问了这么一句,她也不知道理由,就是单纯的想问。
夏芙芷显然是愣了一瞬,随即回复,“我说过了,不会,也不想,这是你的自由,我无权干涉,如果夏子磊命不久矣,那我们也不能违背天命。”
林俞平静地呼吸着,到了这地步,听到‘不想’两个字时,她还是分不清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如果想,她捐肾了,那她会换回夏芙芷的宠爱吗?答案是不会。
如果不捐肾,那她更不会换回夏芙芷的宠爱了。
可你到底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获得她的喜爱。
大概是因为曾经拥有过,所以失去时,才会产生如此激烈的过度反应,觉得不能接受,觉得天快塌下来了。
她的手搭在桌子上,缓缓地磨咖啡杯底座,夏芙芷瞥到了她手腕处的伤痕,确实很明显,“你为什么,要割腕?不疼吗?”
林俞擡眸看她,声音不自觉地委屈起来,“因为你说过,等我体内林天德的血流干净了,再去找你......可直到我长大了才知道,人的血是流不干净的,所以,我永远不能去找你了......”
有比割腕更令她心痛的事情。
所以割腕在她这里属于自卫行为了,为了求取某种安全感。割的越多,血流的就越多,血流的越多,离妈妈就越近......
很可笑的一种行为和想法,乍一听很荒唐,可当时的林俞只有八岁,哪里分得清这些,完全把夏芙芷随口而出的一句话当成了圣旨。
她怎么不知道这事儿荒谬。
之所以持续这么多年,是因为她的心里太没有安全感了。
“我有说过吗?”夏芙芷疑惑,抱歉道,“我不记得了。”
林俞:“........”
夏芙芷抿了下嘴,“我承认,我在得知林天德出轨后情绪过激,可这事儿确确实实地发生了,他给我说清了事情缘由,我也没有办法释怀这件事,再回到过去。正如林天德所说的,我们婚姻本就是强弩之末了,终有一天会崩溃瓦解,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你也知道我这个人,从小养尊处优的,眼里容不得沙子,”夏芙芷的眼睛失去了妆容,恢复了本真的纯艳,她是个美人,“我讨厌林天德,连带着苛责了你,这是不理智的,我想弥补也无济于事。”
“可能上天都看不下去了,所以夏子磊得了精神病,现在又患上了尿毒症,”夏芙芷苦笑一声,“这应该算老天对我的惩罚。”
林俞听不进去,最后只固执地问了一句,“所以你还是不想要我是吗?”
夏芙芷看着她的眼睛,这么多年不见了,她都有些模糊了记忆中她的容颜,这孩子长大了,很漂亮,她嘴角弯了起来,话却很残忍,“不是不要。是我不配当你的母亲了。”
林俞对她的执念太深了。
是从孩提时代就养成的依赖性,所以在她的世界里,夏芙芷做的所有事都是对的,她是林俞的人生指南,善恶标准,所以一旦离开她,林俞就快活不下去了。
她都长这么大了,不可能不理解这些,也不可能不知道夏芙芷连坐她的行为是过于偏激的。
可过了这么多年,她还是满脑子都是夏芙芷,甚至还说出了,“如果我同意换肾的话,你会重新当我的妈妈吗?”这样离谱的发言。
林俞脑子很好,按理说应该比谁都要理智清醒,可事实就是。
一个人在外面无论多么坚不可摧,到了妈妈面前,还是会变成想乖乖求索爱意的孩童,这是人类的本能。
而正如夏芙芷所说的,她和林天德不可能再回到过去,夏子磊也时日无多,她多番阻碍晋远翰的各种离谱行为,估计最终都逃不过离婚,对林俞造成的伤害更是无法弥补。
她说的对,她已经不配做林俞的妈妈了。
她也许从一开始,就该孤身一人?
可能吧,谁知道呢。
人生没有重来的机会,就这一次,活的好与坏,全靠你自己了。
夏芙芷起身,准备离开,俯视久久沉默的林俞,“这句话可能来的有些晚了,但我还是要跟你说一声——对不起。”
沉默过后,林俞低低出声,“我能抱一下你吗。”
夏芙芷愣了一瞬,“可以。”
下一秒,林俞起身,闷不做声地抱住了自己的妈妈,头埋在她胸前,像个孩子一样蹭了一下,眼角的泪沾湿了她的衣领。
十几年了。
她终于。
重新感受了妈妈的怀抱。
夏芙芷僵硬在原地,好久,才缓缓抚上她的后背,轻轻地拍了拍。
心里说了句。
——抱歉,孩子。
下辈子再来找我吧。
那时候我一定。
当个好妈妈。
好好陪着你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