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卿舟走的第一天,她已经开始想他了。
不过,在经历过那么多事,她也明白了一个道理,她当然也可以怀着赤诚之心去爱一个人,只是,这回的她,定要给自己留下后路。
翌日,她收拾好心情,重新在瓦市支了个代写书信的摊子。
有好一阵不再出现,甫一落坐,她身边便围上了好几个妇人。
她们都听说前阵子她在公主府遇刺之事,一见到她便问,“殿下身子可好全了?”
她莞尔一笑,边从箱子里拿出笔墨纸砚边回答道,“已经大好了。”
“那就好,殿下可真是个活菩萨啊,长得这么水灵,心地还这么好,那些遭天谴的北陌人,竟敢对你下手!”
“好在殿下是个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依我看,殿下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鸢眉是个好脾气的,对谁都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就坐了这么一上午,虽遇不到一个主顾,可妇人们对着她谈天说地,一晃眼时间便过去了。
她便吩咐人收摊,妇人们还追问,“殿下明日还来这吗?”
她想了想道,“不是来这里,就是去南边的那个瓦市,反正都在这两处地方。”
妇人笑着应了,声称明天还要来找她讲完那个未讲完的八卦。
鸢眉忍俊不禁,只点头道好。
没想到,第二日刚到时,其中一个妇人便给她送上一大捧铃儿草。
铃儿草的花是浅红的,像一个个荷包一般,连在一起又像一串串的金鱼。
有传说“玉女思君”说的就是铃儿草,当然,它还有个大名叫荷包牡丹。
这种花通常是男女定情之物,她怔忡地盯着那捧花好半晌,这才问,“这花……打哪来的?”
妇人说是自家种的,她这才没起疑,于是收下了花,回到家又拿出了一只大花瓶插了起来。
第二天,她收到一个香包。
而后,她又陆陆续续收到了扇坠、开过光的菩提手串和凉枕。
原本,她只觉得这些东西比平时收到的精致些,可又说不上来有哪不对劲,直到今天收到了这只凉枕,这才觉察出不对来。
这是只紫檀木做的凉枕,小巧玲珑的造型,也就一巴掌来宽,枕面打磨得极为光滑,触之有清爽的凉意,却又不会过于寒凉,双侧则又雕了太平有象和金玉满堂的纹样。
看到这里,她脑海里顿时浮起那个人的脸,除了他,还会有谁会送她这些东西?
上回他跪在公主府不起,她以为他会这么纠缠下去,可没想到,他却骤然消失了。
她遇刺这么大的事,也不见他出现,她伤后这么久,也没见过他露脸。她也不是没有过纳闷的时候,可仔细想想,自己也已经找到了值得托付终身的人,他肯如此放手,岂不是正合她的心意嚒?
可没想到,他直到现在还如此执迷不悟,还以为用这些小玩意便能挽回她的心,他到底把她当成什么了,她就这么卑贱吗?
思至此,她霎时冷下了脸,对那妇人道,“这些东西到底哪来的?”
妇人见她脸色凝肃,不禁心头惴惴道,“殿下息怒,是有个郎君让我……我瞧着郎君亦是一表人才,便替他传了……都是我的错……”
鸢眉睨了她一眼道,“你的确有错,不过念在你是好心办坏事,我不追究你,别再有下回。”
妇人连连点头道是,又瞄着她手中的凉枕道,“殿下若是不想收下他的礼,要不……我这就把它归还给郎君吧……”
可这回鸢眉却是动了肝火,她不仅要还,更要戒饬于他,倘若他还继续纠缠不清,她定不会对他客气,若有什么苦果,也是他自找的。
于是她又趁机向妇人打听了一回,这才得知几日前裴疏晏便找上了她,给了她好几样东西,又给了她好处费让她每日代为传送,并且,他在下值后也经常会蛰伏在暗处偷窥她。
妇人指了指远处那个破旧的小凉亭道,“那个郎君平时就坐在那里,大约申时就会过来。”
她顺着妇人所指的方向看过去,那里果然还空无一人。
听到这里,她一壁吩咐婢女把前几天收到的礼拿过来,一壁又装做不动声色地收下凉枕,终于熬到了快收摊的时候,婢女也已经把那些东西取了过来。
她也便坐不住,恨恨地踩着步伐来到了他跟前,一面居高临下地睨着他,一面吩咐婢女把东西搁在他手边的石桌上。
他擡起那双深如寒潭的眸子,漆黑的瞳仁在骤起的晚风中轻颤,一丝慌乱从他滚动的喉结里溢了出来。
也就是这时,她这才看清他的脸。
才一个多月不见,那张脸好像又与之前不一样了。
他已经完全丧失了初见时那种光风霁月的模样,不近瘦脱了相,脸色也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死白,明明大热的天,他却裹了一身玄色的衣,领子也一丝不茍地贴在脖子上,看上去怪热的。
可奇怪的是,他却没有流汗。
就是这一眼,让她几乎忘了自己要说出口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