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曜瞧长明那般模样忍不住笑出声。
姬神月蹙眉瞥向长孙曜,没得长明前哪里见过他这样笑,又看他这一步三回头,走一回回一次的,老半天不走,不由冷着声揶揄:“不知是谁说要去文渊阁,走了三回却是连坤仪宫都还没出去,怎的,是要留下用了晚膳再去不成。”
“母后何必如此呛儿臣。”长孙曜仍笑着看长明,“晚几刻钟去文渊阁又有什么关系。”
姬神月挑眉冷看他,这话倒是新鲜,以往他可是最不喜拖着事不做的,向来是有事立刻做完,能这一刻处理绝不留到下一刻钟,又瞧他这满面的欢喜,眼睛都恨不得长在长明身上。
她低了声淡淡问:“同她成亲就这么开心吗?”
长孙曜毫不遮掩自己的欢喜与得意:“是,儿臣很开心,她是儿臣的。”
姬神月神色一时很是复杂地瞧他,他收了视线向姬神月,这方又说道:“母后,儿臣先去文渊阁,太子妃就留母后照看了,晚些儿臣再来接太子妃。”
姬神月白眼一翻:“你的太子妃是个大姑娘,不是小孩,已经是不必人照看的年龄了。”
长孙曜不以为然:“不,要劳烦母后费心。”
他说罢阔步向长明走去,姬神月禁不住再翻了个白眼,又瞥了过去,便见长孙曜在长明身旁蹲下,抱了一只小豹子到怀里,还不忘腾出一只手牵着人。
姬神月白眼翻得停不下来。
长孙曜将她的手握在掌中:“若是喜欢得紧,我们便把小豹子带回东宫去,小豹子大了不至于叫雪宝吃掉,母后也不会介意。”
“那不行。”长明立刻否决道,“既是送了母后的,怎能养得半大了就要回来呢,再者雪宝看到会吃醋的,指不定又欺负这两小家伙了。”
虽然现下这两只小家伙也不小了,但同雪宝比起来,毕竟也只是四个多月的幼崽啊。
长孙曜想起那扑腾的胖雪宝,便是长明逗一下东宫养的鹿,都要气得炸毛扑鹿。
“也罢,那这小豹子便留在坤仪宫,想了便过来瞧,孤这会儿要去文渊阁了,晚些过来接你。”
“不用。”长明笑盈盈看他,“我再玩会儿就回东宫了,就不等你来了,你处理完事早些回东宫,我在东宫等你。”
碍着周围都是宫人,长孙曜没做些过于亲密的事,只是忍不住捏捏她的手:“好,孤会尽早回来。”
待长孙曜离开后,姬神月方到了长明身侧,一下抓起从长明怀里漏出的豹子,抱住怀里这只闹腾的小豹子,看向长明,回想自打两人成婚后,瞧见的两人模样,眸中几分疑惑却又很是真诚地问:“同曜儿成亲很开心吗?”
长明面上腾地浮起红云,无措地摸着怀抱的小豹子,颇有点不好意思看姬神月:“是,我很开心。”
*
韩清芫听说长明在坤仪宫,在坤仪宫回东宫一般都会经过的梅园外等了大半日。
长明见着韩清芫颇为意外,上一回见面,还是她大婚前在靖国公府打马球的时候,今日见着,自然也便一块小坐。
她瞧得五公主脸色不太好:“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近来天越发冷,怕不是着凉了?”
五公主满脑子都是裴修与长明,僵僵摇头又避了长明的视线:“不是。”
“阿嫣没事,早上姨母传过太医,太医说阿嫣要出来多走动走动。”韩清芫解释说道,又结结巴巴地问,“这半月你过得好吗?还习惯吗?”
五公主闻此面上更是一白,怎么能这么问呢,她给韩清芫使眼色去注意亭外候着的那些人,那些不尽都是东宫的人,还有坤仪宫的寒露,寒露身边那些个怕不都是坤仪宫的,这又是东宫又是坤仪宫的,可不敢胡言。
可韩清芫只作没看到五公主抽搐的眼。
长明随和笑道:“我很好,都很习惯。”
“那太子殿下对你好吗?”
五公主一口气上不来,朝韩清芫一瞪,可韩清芫压根不看她。
长明点头再答:“他对我很好。”
韩清芫瞧她这满脸满眼都是笑,一点也没有作假,这方放心许多,可想前几日荣昌侯府时遇着的事,心底却也很是烦躁。
“你现在虽是太子妃,可现下那想入东宫的女子多得数都数不来,要注意着,前几日我同我娘去荣昌侯府赴宴,就叫我听得好几个女子在谈太子殿下侧妃之位,都想着太子殿下生辰宴时一鸣惊人,得太子殿下青睐。”
她说到这又低了声:“可别哪日多出两个侧妃美人什么的。”
这些男人就是叫人恶心,一个个的三妻四妾,这个要那个也要,偏长孙曜这种身份,就是长孙曜不要,也是大把女子扑着,她虽很不想承认,但长孙曜那张脸,就算不是太子,也必然是多得是女子喜欢。
饮春听得此,眉头一蹙,这确实是个问题,以往太子成婚,两侧妃美人淑人都是一并纳的,太子殿下虽与太子妃殿下恩爱,不曾有旁的女子近太子殿下的身,可万一呢,可别来几个不省事的叫太子妃殿下糟心。
长明无谓,淡淡道:“哦,没事。”
“没事?”韩清芫不敢置信地看她,紧皱起眉,“难不成你还能答应有侧妃?”
“不答应。”长明摇头,笑道,“我相信他,不会叫我看到什么侧妃美人。”
韩清芫神色复杂,又想那长孙无境、康王、端王一众货色,长孙氏一窝子里都没瞧到个好的,愈发低了声:“男人你也信?皇族的男人你都信……”
“我只信他。”长明倒是明白韩清芫是替她着想的,继续说道,“我知道许多女子喜欢他,或是因他容貌出众又或是因他身份贵重,这没有办法,他就叫人喜欢,我难道能叫那些女子不要喜欢吗,一个人的喜欢是管不住的。
“我虽是太子妃,可也没有一日十二个时辰都盯着他的,他每日还要处理政务,他是个男人,这种事自然也是看不住的,只能相信他,他要是不自觉,我自也没有办法。”
韩清芫听得发怔,可长明这话说得却也没错,总没有叫长明一日十二个时辰看着长孙曜的,长孙曜是个男人,还是个有权有势的男人,长孙曜真要想动什么心思,长明便是一日十二个时辰看着怕也是没用的,这哪里防得住。
可见她这般豁达,真是看的开?还是说长孙曜就真的可以让她如此信任。
五公主赶紧坐到韩清芫身边,又拉韩清芫一把,示意韩清芫别再胡说八道,人家夫妻才成婚半月,就叫长明来担心这事,不是叫长明糟心吗,为了避免韩清芫再胡说,她先开了口:“时辰不早了,太子妃殿下应当还要回东宫吧?”
长明瞧一眼天色,起身:“是,那我先回去了。”
韩清芫呆了半晌,又忍不住拉住长明,呆呆说道:“什么时候我们再一起坐坐吧?我不想你成了亲,就都见不得了,过罢年,我许就回北地了。”
五公主吓得赶紧抓回韩清芫的手。
长明顿顿看二人。
五公主窒息得拼命给韩清芫使眼色,奈何韩清芫就是不理她,还甩了她的手。
“要不过几日,初一、”韩清芫想起初一十五是给太后请安的时间,又改了口说,“初二咱们再一块打马球吧。”
五公主深觉韩清芫真是一点也不见外。
没待长明回答,韩清芫又立刻说:“我已经喊了李翊,李翊已经答应了。”
五公主咬着唇不敢说,韩清芫明明就是临时说起来的,这半个月除了去荣昌侯府那回,韩清芫都与她待在宫里,哪里曾见过李翊。
长明歉然说道:“初二不行。”
韩清芫眼底一下蓄满失望,嘴角生硬地挤出一个笑:“这、这样啊……”
长明靠过来小声说道:“我月事大概初一、初二这两日来,不方便。”
韩清芫一愣,旋即懊恼起来:“我不知道。”
长明笑了笑,道:“这样吧,我们初七过后再约。”
“初八?”
“行。”长明这方又问道,“你只喊了李翊吗?”
韩清芫一愣,一时想不起来人。
五公主掩在袖袍下的手微微发颤,说道:“还约了裴公子,原先倒也没定到底是哪日打马球,只是提了。”
韩清芫恍然一拍脑袋,赶紧说:“对对对,还有裴修,哦,对了,陈见萱我也喊了。”
五公主惊愕于韩清芫这信口胡诌的本事。
长明瞧出几分,倒没拆穿,只又说:“行,若是没定场,就去靖国公府打吧,我府里平日没什么人,大家都自在,又都熟悉。”
“好!”韩清芫爽快应了。
几人正说着话,从舒梅门那出来的长孙无境冷不丁地撞入五公主眸中,五公主赶忙示意韩清芫与长明去看。
长明顺着五公主的视线看去时,长孙无境已经过了舒梅门快过来了。
她上次同长孙无境见面还是大婚第二日朝见时,很是不愉快,可这会儿看都看到了,他们便是再不喜对方,也自没有转头就走的道理。
四下伏跪。
五公主行礼:“参见父皇,父皇万福金安。”
韩清芫虽不甚乐意,可面上到底也没露出异色:“参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长孙无境眉眼沉沉,冷冷看着还呆站的长明。
长明这会儿犹豫,是因着在想该称长孙无境为父皇还是陛下,似乎叫陛下是怎也不合适了,这般想罢,她便低眸行礼道:“参见父皇,父、”
“滚。”
四下蓦地死寂。
五公主吓得面色煞白,拉了韩清芫跪下去不敢出声。
高范一众低首垂身屏息而立。
长明戛然止声,擡眸看向长孙无境,对上长孙无境冰冷不豫的目光,她顿了顿,没有再行礼说话,但也未退让。
令五公主韩清芫意外的是,也便只听到长孙无境那一句冷斥的滚,除了这句,并没有听得长孙无境再说什么,长明也没有说话,她们低着头在长明身旁跪着,不知道立着的长明和长孙无境又是何模样。
两人低垂着眼眸,只能看到长孙无境的慢慢靠近的玄色衣摆,韩清芫心底不安,直到那玄色衣摆在身前半丈开外停下,方暗暗松了口气。
长明眼眸这方稍稍一避,没看长孙无境。
长孙无境眼眸一低,冰冷地收了视线,侧身离开。
高范跟在长孙无境身后,离开前,忍不住偷偷擡眼看一下长明,长明面上无甚情绪流露,并没有害怕之色。
待听不得长孙无境的声音后,五公主韩清芫这方猛地松了口气,拖着冷汗淋漓的身子起身,不管长孙无境和长孙曜如今是谁说话,长孙无境都还在这个位置上,长孙无境还是皇帝。
韩清芫担心去看长明,却见长明神色平静,好似刚才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显然长明并没有将长孙无境方才的斥责放在心上。
长明向二人笑了一下,淡声:“我没事。”
*
听得宫人禀告,长孙曜已经回来半刻钟,长明颇为意外,没想到长孙曜竟比她还早些回来。
那方寒露等人送长明回罢东宫便也回坤仪宫复命,饮春在重华殿前止步,又给余下宫人使眼色,没备着跟长明进去,长明也不在意众人,自个儿小跑着进了殿去,见着长孙曜在罗汉床坐着看折子,三两下跳着跑过去将他扑抱住。
长孙曜好生惊喜,放下折子搂她坐在身上,眉眼顿生笑:“想孤了是不是?”
候在殿中的薛以立刻低首领着宫人退出。
长明倒没太注意到薛以等人,只听得这话禁不住笑说:“这才多大会儿功夫。”
方韩清芫那般说起,她这会回着话,便也忍不住仔细瞧他的脸,不看倒还好,这一看又觉这脸实在太招人喜欢,他生得实在过于好看,看得她心口突突乱跳。
便是看中他的身份的女子众多,但看中他这脸的女子必然也不比看中他身份的少,他虽是这等冷性子,可却叫那般多人女子喜欢。
“怎也有两个时辰了,想孤不是很正常的吗。”长孙曜低问,“在瞧什么呢?嗯?”
长明不好意思别过脸,却又叫他捏了脸过去,那双乌黑深邃的眼眸就这般在眼前放大。
她面上发烫,叫他这看得禁不住诚实说:“瞧你,我要多瞧瞧我这好看的夫君。”
长孙曜愣了愣,忍不住笑出声:“那便瞧着,不要移开眼,孤随你瞧。”
他这说着便不松手。
长明抿唇笑,握了他的手捉下,应着他没移眼,又往他身上嗅,惹得长孙曜笑得停不下来,又奇又疑抓了她问:“这又是做什么?”
“我闻闻有没有什么不该有的味道。”
长孙曜立刻明白过来这话的意思,讶然意外瞧她,顿觉有趣,又因她这在意,觉得通体畅快,他爱极她如此在意的模样,不由得笑道:“太子妃竟是担心这个,如何,闻出什么了吗?”
“你身上好香,都是平日的味道。”他并不是平日身上用香,不过他的衣袍都是用沉水香熏过的,殿中平日又惯用沉水香,这轻轻浅浅的沉水香里掺着淡淡的兰木香,便是他身上的味道,而那掺杂的兰木香气是他平日沐浴时所用的香花香露。
“孤只做你一人的夫君,不会有别人的味道。”长孙曜说这话时很是郑重认真。
这话叫长明很是受用,她面上矜持忍着几分,从他怀里钻出来起身去,声音却是瞒不了人的欢喜:“哦,这样啊。”
长孙曜掐回她的腰扣住,一面搂着不放人,一面亲得人面红心跳,低低说道:“若是不放心,耳聪目明、鼻子又灵敏的太子妃可盯紧了孤,便是一日十二个时辰看着孤,孤也乐得欢喜,愿意至极。”
长明这会儿面上通红,闻此心下不由一惊:“你是不是偷听我说的话了?”
“什么话?”长孙曜瞧着她笑,又疑惑道,“孤何时偷听了你说的什么话。”
长明这方一细想,也不该,她身边的人又不是他安排看着她的,也就算是那些人平日也看着她给他传话,那些人是同她一道回来的,也还没有机会见着他,这会儿都在外头呢。
再说她同韩清芫五公主说的那话声音又小,身边人都在亭外头候着,可没叫旁人听去的。
“倒不是。是你厉害得很,我想什么你都知道,不过我可没备着一日十二时辰都看着你,你能不能只是我的,全得靠你自己自觉。”
长孙曜捏捏长明的面颊,禁不住的笑:“孤知道了,请太子妃放心。”
长明满意道:“那我去换身轻便的衣裳备着用晚膳。”
“好,孤等你。”长孙曜话虽应着,可也不松手,又亲了好一阵儿才不舍地放了人。
长明面烫气灼,捂着狂跳的心口,踢开用金线绣着繁复绣花的绯色裙摆往里头去,薄青色的纱幔自她身后垂落。
纱幔垂落几无声响,案上金炉青烟缱绻,长孙曜气息还未平稳,指腹轻扣奏疏,慢慢划过薄利的纸沿,眸中不见折上所书,只闻得衣袍窣窣,敛息擡眸,目光灼灼向长明。
长明轻推浴室雕花门扇,不过才踢了丝履,后背蓦然贴上温暖的胸膛,回首一下叫长孙曜狠狠含住唇,鬓旁金簪斜落,长孙曜翻过长明扯开绯衣,灼吻倏然往下,长指急解九州司雨。
雪衣绯裙铺落玉砖,便见玉臂生红羞按雕花扇,冰肌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