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长琊上
火舌迅速袭向见山堂四下,朔风一刀砍下堂内燃起的纱幔帷幕等物,涌入的楚人将一盆盆水浇向燃起的火舌。
长明目及掺着蓝色碎花瓣的水,一脚将拎着水桶扑来的人踹翻。
“小心!是养时冥海花的水。”
眼看起的火就要被南楚方扑灭,裴修李翊猛地将手中烛台掷向被朔风砍落的帷幕纱幔等物,寒商飞快削下烛台,手持长剑纵身劈向二人。
“别管火,退后!”长明推开李翊裴修,拦下衮如意几人。
刀光剑影间,银圈道道如流星转瞬而逝,激烈碰撞的锵锵声不绝于耳,素衣华服相缠,不过几息,堂中柱石遍布深痕。
韩清芫斩下两人,猛地转头,除却衮如意朔风寒商,还有那田桥并着五六名高手一并攻击长明。
“这群臭不要脸的东西!”韩清芫斥骂,身体并未完全恢复,只使得六七分的力,上前数步又叫人拦杀,韩清芫将五公主往身后一推,反身一剑挡住身前两人兵刃。
身前砍来的两把银剑碰及辟离却好似木屑般一下断裂,韩清芫震愕之余迅速扫下二人,惊险看手中辟离。
这就是赵姜皇室所留三大宝剑之一——辟离,据传辟离是前赵皇太子姜昼吾的佩剑。
长明侧身一剑劈下几人,长剑飞旋迅与衮如意田桥接了数十招,余光看得落在地上的那副并未被烧毁的画,眉眼骤然一沉,挑起画的同瞬,旋身褪下外衫一下裹住画卷往裴修李翊那一掷,裴修接住包裹的画卷,李翊飞快脱下外袍,又将裴修手中画卷缠裹几层,负在身后。
长明一剑又震退衮如意朔风二人数丈之远,拦截住寒商田桥,转头向裴修众人。
“走——”
“小心——”韩清芫应声,护着几人往堂外撤退。
南楚人不断自院外涌入,韩清芫等人刚出堂几步又被南楚一众迫回,韩清芫抽不得半分空闲去看长明那方。
蓦然一声高喝响彻见山堂。
“殿下若还要此人性命,便请立刻收剑!”
韩清芫揽住五公主愕然回身。
一个楚人不知何时擒了裴修。
长明一剑扫下几人,猛转头看去。
男子缚住裴修,剑收几分,向长明喝道:“殿下难道不要此人性命吗?!”
裴修没有一瞬的犹豫,猛地撞向架在脖颈上的长剑。
李翊倏然窒息哑声。
电光石火之间,一截断刀蓦然飞旋而出,断刀断剑同瞬,不问猛地刺穿男子心口,长明飞身拉过裴修,一脚踹下男子,与此同时截住断刀,反手掷出击落数人,扶住裴修倏然栽下的身体半跪之际,迅速抽回不问。
“清芫——”长明音起同瞬,一剑横执抵住劈下的数剑,剑气倏然四震。
碎剑迸射四溅,韩清芫猛地推开吓住的五公主李翊,手执辟离挡下迸射的碎剑。
衮如意等人挥剑劈下碎剑,迅速飞身再前,长明快速带裴修退守,以一剑清泉再退二人,衮如意朔风等人脚下收力,止住被剑气震得飞速后退的身体,俯身疾冲再向长明。
长明一把将裴修推向李翊,纵身执剑再拦衮田二人,剑逼衮如意一众。
李翊跪扑在裴修身旁扶住裴修,捂住裴修淌血的脖颈。
五公主睁着眼望着那方目光片刻未离长明的裴修,脚下似灌了铅,半步也迈不出去,浑身剧烈颤抖,眼泪大颗大颗地砸落。
顾媖握剑砍开几人冲过去,一把撕下衣袍,动作干净利落地替裴修缠裹住淌血的伤口,想及方才情形,眸色稍深看一眼裴修。
长明刀快,先断了裴修撞向的剑刃,故而裴修颈上的伤还不至于致命。
韩清芫击退攻来的楚人,回身一把揽过颤抖的五公主避开,看得五公主视线在满身血污的裴修,只作五公主是看得这害怕,一面退敌,一面快声哄道:“阿嫣别怕,我在。”
五公主身子猛地栽下,启唇无声。
四下楚人还在涌入,数量远超顾媖所说及,韩清芫暗骂一声,攥起失神的五公主冲向李翊等人,将五公主推到顾媖身旁,回身拦攻来的楚人。
刀剑碎裂之声不断,顾媖处理完裴修的伤,迅速转头看向长明,长明手中不问蓦地叫衮如意击落,不问离手同瞬,后方数人攻向长明,朔风一刀将不问打入后方柱石。衮如意执剑猛然迫向长明,长明足下半息凝滞,迅速抽身后退。
衮如意迫近长明身前,顾媖倏然握剑起身冲向长明。
长明旋身稍显费力避开衮如意两剑,未得半刻喘息,身后蓦然数剑齐落,长明退守之际,右臂陡然落下重力,衮如意敛眸扼住长明右臂,长剑倏然压向长明颈侧。
顾媖心猛地提到嗓子眼,手中长剑还未掷出,突地听得刀剑断裂之声,衮如意手中长剑陡然崩裂四溅,长明反手扼住衮如意提起,手现幽蓝短刀抵在衮如意颈下。
雪色素衣一臂残破,浓烈的血腥蔓开,长明右臂的尺长剑伤怵目惊心,淌下的血污迅速染污一身素衣,黏腻地滴落在地砖。
顾媖凝滞几瞬,握剑颤抖。
李翊按住愤怒的裴修,止不住地发颤。
韩清芫倏然怔住,她看得不甚清楚,大抵是明白长明舍防卫擒了衮如意。
朔风动作蓦地一滞,这方反应过来,长明是故意舍剑,寒商田桥敛眸冷立朔风身侧。
长明漠然看向朔风:“立刻准备马车……”
衮如意一声冷哼打断长明方起的话。
“朔风。”
朔风的视线自衮如意面上收回,略一低首,手握长刀退立两步。
“殿下不妨先看清楚再来同小人说。”
楚人摔下屏风,咣地一声巨响陡然响起,李翊吓得一个激灵,田桥一脚踹开被屏风挡住的门扇,火光照进漆黑的暗房,一双双恐惧的眼睛猛然撞入众人眼中。
暗房之中还有十数楚人,一下将缚着口鼻与手脚的数十人驱出跪在堂中。
顾媖几一瞬明白那些被缚住手脚口鼻的是何人。
衮如意无声冷笑:“从你进入见山堂开始,我同你的每一句话,这些人听得清清楚楚,这里所有人都知道你——现在的大周皇太子妃,乃是我大楚萧氏血脉。”
李翊韩清芫不敢置信看向那群被缚住的百姓,如果这些百姓从一开始就被关押在此处,衮如意是要他们在见山堂内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静,都让这些百姓都听得清清楚楚,那一开始衮如意还想令人欺辱长明,是想叫这些百姓也都知道……
如此一来,无论长明是否同南楚有关……
裴修颤声怒喝:“你们这群卑鄙无耻的畜生!”
衮如意不屑听得裴修等人任何话语,只冷声再道:“长孙父子若知你的身世,会如何处置你,无需我来告诉你,就算你身后的那几个人会为你保守秘密,但这八十九人,绝不会都为你保守秘密。
“即便他们此刻为了性命向你起誓,离开这里以后,他们定还会将你的身世传出去,人心就是如此,你的秘密与他们来说,便是茶余饭后的笑谈,这世上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而现在只要你一句话,我就让朔风立刻杀了这群人,你的身世可以永远只有我们知道。”
“闭嘴。”
朔风神色骤变,刀向长明。
衮如意沉声:“浣儿?”
“放了他们。”
顾媖气息微凝,握剑的手止不住颤抖。
衮如意不敢置信地一怔,旋即冷声再提醒:“这些人都已经知道你的身世,他们若是活着出去……”
长明手中悬心陨再收,颈上传来刀尖刺破肌肤的痛意,衮如意哑然失声。长明冷向朔风再道:“放了这些人。”
朔风神色冷凝:“放了太后。”
“立刻放了所有人!”长明抵在衮如意颈上的悬心陨再一压,衮如意颈上迅速滚出几串小血珠。
朔风怒而回身攥起一人,提刀挟起。
长明倏然扼起衮如意脖颈,悬心陨一下滑落在衮如意心口,衮如意面上立刻转白,紧接着发赤发紫,足间虚点在地,够不到实地的不安与颈部的窒息令衮如意面上的生气疾速消逝。
“她若没有半分用处,我立刻杀了她,看看是你杀得快,还是我杀得快。”衮如意颈上滚出的血珠混入长明浸血的指间,长明凛声,“既拿这些百姓来威胁我传出我的身世,令我杀了这些百姓,怎还敢再拿这些百姓的性命来威胁我放下剑!”
几息没得朔风回应,长明手中悬心陨倏然刺入衮如意心口半分,殷红的血迅速浸染衮如意华贵的衣袍。
“殿下——”朔风几不敢赌,快声,“太后是您的嫡亲祖母。”
长明手上力道未止,悬心陨再入衮如意心口半分,习武之人同学医之人清楚地知道人每个要害承受的极限。
“放人——”
衮如意挣扎的喘息声几近于无,朔风手上猛地一松。
长明这方手上力道稍松,于衮如意一丝喘息的同时收了悬心陨之力。
“备车,再取三百颗避毒瘴之药。”
“我们没有准备那么多药。”
长明方松的力道倏然一收,衮如意才缓一分的面庞立刻转赤。
朔风面色陡然再变:“放人备车,给殿下取药!”
很快便有人取来十瓶药。
“李翊。”
李翊与长明目光交汇片刻,轻按了按裴修发颤的肩,示意裴修冷静下来,旋即上前收了楚人交上来的避毒瘴药,长明单手扼着衮如意,执着悬心陨的手蓦然伸向李翊,李翊视线落在长明指上神农针,没有停顿,快步上前取下神农针,左右在这些楚人眼皮子下是瞒不了的。
田桥注意到两人的动作,恍然惊觉长明手上那只看似普通的嵌宝金戒暗藏玄机,再想前后之事,一下明白那只戒指里头必然是验毒之物。
而在长琊之外,长明令他以身试药也并非是真。
田桥压着怒气立在朔风身后,快速说明长明戒指玄机,朔风乜向李翊深深看一眼。
“朔先生,马车已经备好。”
堂外突然想起的禀告声,令朔风可怖的面色一下敛了几分。
长明乜一眼朔风,挟衮如意带众人退至破宅外。
除了长明来时所乘的那辆马车,另还停了大大小小十辆马车,十一辆马车中大半是用于拉货的连车棚都没有的简陋马车。
朔风冷声:“此处不比外间,我们只有这些。”
有出去的机会,哪里还有人嫌弃,百姓自发分好,有车厢的马车全让与了老人孩子,至于那辆长明来时所乘的马车,没有一人去抢,所有人都默契地留与长明一众,除了驾车的男子,剩下的成年男子坐的都是货车,裴修将长明先前所画的长琊地形图与打头的马车一份。
李翊指尖冻得发紫,将验好的药按一人三颗分发与众人,回身看向长明,脚下一个趔趄,颤抖快步走向长明,裴修紧跟其后。
破宅外并未悬灯,月华映射在雪地,银光一片,鹅羽般的雪纷落而下,长明臂间的伤覆着一层冰碴,淌在臂间衣裙上的血污早已凝结。
长明眼神示意裴修李翊二人停下,裴修李翊会意退至空置的马车旁,长明扼着衮如意退向两人,韩清芫拉着五公主快步向几人。
“慢着——”朔风蓦地出声,破宅外数十楚人立刻将众人包围。
韩清芫紧攥着五公主同裴修等人立在马车旁,警惕看向一众楚人。
“殿下必须先放还太后,这马车才能动,如若殿下觉得现下放了太后,马车走不了,殿下可让马车先行,您稍晚离开。”
朔风向长明决绝再道。
“长琊山外是我等的绝路,太后若被殿下带出长琊山,必然没有生路,那我等所做的让步,便没有任何意义,殿下如今是这大周的太子妃,身份尊贵,不屑我等楚臣,不认至亲,但我等一日为楚臣,终生为楚臣,定当誓死保护太后。如若殿下执意要带太后一同离开,我等只能拔刀应战,生死但看殿下。”
拔剑之声四起,朔风正身立在长明身前,未有再近前半分。
“不行!”裴修因着颈部的伤,说话并非全然没有影响,他的声音稍显沉哑无力,“阿明,绝不可答应他们。”
一辆马车突然打起车毡,一个妇人抱着年幼的女儿惊慌下车,赤着眼挂着泪往长明那一跪,急声:“太、太子妃殿下,我的孩子昏、昏过去了,怎么也叫不醒,可我家囡囡方还好好的。”
紧接着又有几个妇人老人抱着孩子下车。
“殿下,我家娃也叫不醒。”
“我家的孙也是,殿下……”
慌乱的惊叫声一下将裴修的声音压下去,韩清芫色变,足有八个孩子陷入昏睡不醒。
朔风从怀中取出一只药瓶,漠然掷向那些跪在长明面前的百姓,冷声:“在放人之时,小人令人在那些孩子身上下了死魂丹,针口就在这些孩子的后背,三个时辰内不服解药,这些孩子就不会再有醒来的可能,瓶中有七颗解药,殿下可以让人先验药,至于用不用,选择在殿下。”
从此处出长琊至少要四个时辰,如若真如朔风所说,这些孩子真的中了死魂丹,不在三个时辰内用解药这些孩子就不会再醒过来,那他们别无选择。
顾媖面沉快步上前,一把扯过个孩子,扒开孩子衣襟,看得后背铜钱大小的泛黑印记,目光骤沉,两指狠狠掐在孩子臂弯,昏睡的孩子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更无半分声响,妇人面上煞白,猛地推开顾媖,抱回孩子惊恐退后。
长明神色一变,看向裴修:“神农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