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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章 九嶷山(1 / 2)

第184章九嶷山

起了风,檐下高悬的八角缠枝纹宫灯吱吱呀呀地摇曳,挂上朱墙的几道人影随着晃动的灯影虚虚实实。

起起伏伏的争执声从殿中传出,散在深夜的寒风中不甚清楚,不知过了多久,那争吵声突然掐断般,没了一丝动静,短暂的死寂后,紧闭的殿门猛然被摔开,长孙曜沉着脸阔步而出,看得殿前身着雪色长裙的女子,动作又猛地滞住。

陈炎等人立在长明身后低首半跪。

长孙曜周身的戾气倏然敛了起来。

她醒来时,身侧属于他的位置还有着他的温度,即便没有宫人禀告,她也猜得到,他大抵是来了正和殿,他陪着她入睡,又起了身,可是……现下他不在,哪怕只是一刻钟,哪怕她用了安神汤,她也睡不着了。

他同长孙无境在争吵,因为她而争吵,她不知道该如何进去,又该如何做,她唯一做得到的,似乎就是在殿外等着他。

她望着长孙曜颤动难受的眉眼,哑了声。

“长孙曜……”

长孙曜一下将她拥入怀中。

……

“孤没伤,一点也没有。”

尽管长孙曜如此说,长明还是没有停下动作,她轻轻拂起他的袖缘,以热帕仔仔细细地拭过他的每一根手指,垂着眼眸认真检查着。

她的声音很低、很轻:“我听到悬心指刀回旋的声音。”

长孙曜攥住她的手取下热帕,握着她的手浸入热水中,一点点地揉过她在正和殿外冻得微僵的指。

“孤的指刀不会伤孤。”

薛以饮春低垂着视线,适时奉上干净柔软的巾帕,待长孙曜取过巾帕,二人悄声端走金盆退出。

“……对不起。”

长明怔怔擡眸望向他,伸手抚向他因难受而蹙起的眉眼。

她听到了……听到了他同长孙无境那些争执的话,每一句都是她。

“不要道歉,不是你的错。”

他难受蹙起眉眼却并未舒展。

“他说得没错,孤也一直都在欺负你。”他握住她的手贴在面颊,翕动的唇再挤不出一个字音,他却始终没有松开她,他不愿放手,哪怕一瞬也不愿意,长孙无境说的没错,他也同样卑劣。

长明倾身环抱住他,长孙曜怔怔松开她的手,将她完完全全地抱在怀中。

“长明……”

“我同你之间发生过的那些,并不算你单方面地欺负我,我总是还了手,我不觉得因为你的性子生来比旁人冷淡,待人更冷漠,对我来说,便是欺负我了。”她越发用地抱住他。

她并不觉长孙无境嘴中说的长孙曜是她眼前的长孙曜,可就算那也是长孙曜……她也爱。

“我不管旁人如何说,不管你到底如何,你于旁人来说,又是怎样的,我都不管,不管是好还是坏,我都爱,你所有的坏,所有的好,我都接受。”

“我并不恨谁……只要有你在,我便觉得不难受了,长孙曜……只要有你,我便都不难受了。”

*

长明再醒来已经是午后,长孙曜一直抱着她,看到她醒来才带着她起了身,用过午膳,长明便看到寝殿的罗汉床旁多了两只约莫四尺长二尺宽的大箱,是整整两大箱的奏疏。

长明看着那两箱子奏疏发怔,去往云州时的船上,他总是在夜深时批着京中送来的奏疏,他几将所有的时间用在了她身上,便挤着自己那几乎不剩的休息时间处理政事。

而自她出长琊醒来,他便好像没有一点自己的时间了,就算偶离开她身旁,也不过几刻钟,他一直在她身边。

她已经月余没有见过他批奏疏,她几要忘记他是个政务繁重的储君。

长孙曜带着长明躺在罗汉床,速度飞快地批阅一本接一本的奏疏,晚膳才又稍停了半个时辰陪长明用膳,膳后便又回到了罗汉床前的书案,近亥时才方停了朱笔带长明休息,长明不想独自睡下,便又将长明带在罗汉床躺着。

长明知道他要忙着,喝了安神汤,即便睡不着也装着在他身旁睡着,他收回安抚地轻轻落在她后背的手,她知道他重新提了笔,她阖着眸将大半张脸埋在厚毯中睡着,她装的极像,连呼吸都是平日熟睡那般清浅,他虽批着折子,却也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长孙曜每批完一摞折子便低下身子查看长明一遍,长明始终安静地睡在罗汉床里侧,长孙曜这方再停笔,已过了丑正,再低头去查看长明,见长明稍稍擡了眼眸。

长孙曜掖了掖她身上的厚毯,轻声:“是孤吵着你了?让你睡得不踏实。”

长明摇头,他每一个动作都轻得没有声响,他并没有吵着她,她抱住他的胳膊,搂着他的手臂坐起身,视线落在堆叠的成山的奏疏,两大箱的奏疏这才已经批得差不多了。

他昨半夜还在正和殿,她醒来时他便是醒的,她也不知道他到底有睡多少,早知他这样忙,她便该让他自去忙去,而不是陪着她躺到午后。

“还剩一些便等睡醒用过膳后再批,太晚了,先洗漱休息。”

长孙曜稍稍看一眼外头的刻漏,现下丑正一刻,他将她抱在怀里,亲了亲她的脸,道:“孤待会儿——寅初要去书房,同姬承钊等人商议赈灾一事,便不睡了。”

长明一怔,今岁天象异常,衡州以北,十数个州都遭不小的灾,先头椋县毒疫,这会儿怕也是差不多收尾了,还有南楚遗族之事,他其实该一直都很忙。

长明知道是自己拖着他了,低声:“姬相他们已经到了吗?”

长孙曜不想让长明烦心此事,声音压得很轻:“应该到了,你先休息,孤处理完便回来。”

虽未有通禀,但他寅初要见姬承钊等人,姬承钊等人至少会提前半个时辰等他。

“晚几个时辰再议也可以。”长明道,今岁多灾,姬承钊他们怕也是连轴转,“先休息吧,也让人先安排姬相等人歇下吧,用过早膳再议事也不迟。”

她原想告诉他,她要去找长孙无境要回姜昼吾,但……他这样的忙,又何必再扰他的心神。

长孙曜默了默,道:“孤要去一趟九嶷,辰正两刻就走,需得六日才能回来,孤需得在去九嶷前见完姬承钊。”

“九嶷?辰正二刻便走?”长明错愕忧道,“你既要赶路,今夜更不该熬着。”

“无妨,车驾上可以休息。”

长明虽知道京城附近州县山川都有哪些,但大多未曾去过,不甚清楚那九嶷,只约莫知道九嶷离京城二三日路程,但并九嶷并无大州大县,且九嶷那一片是群山,该无甚人居住。

“去九嶷作何?”她问着话,起身要帮长孙曜收拾东西,又一下被长孙曜拉回。

“不必劳心,薛以会收拾。”长孙曜知道她要起来做什么,沉默过后才又回答她另一个问题,“长明……东宫已经确定赵姜皇太子方位——在九嶷,孤去接赵姜皇太子回来。”

长明倏地一滞,突然明白他为何熬着夜处理政事。

“如果孤不说,你必定会去找他。”

长明错愕地望着他启唇,却没说出话,她知道长孙曜说的他是长孙无境,她……确实要去找长孙无境。

原来他在处理这件事。

“过往孤无法改变,但余生,孤要你不留任何遗憾。即便你的记忆中从没有过赵姜皇太子,但她对你来说不一样,孤知道你一定很想见到她,你应该见一次她,见一次那个同你流着相同的血、同你生得一模一样的她。”

长明望着他发怔,哑声:“我、我去接……我去九嶷,你留在京中。”

长明话音方出,长孙曜便拒绝道:“不行,孤不能够让你一个人去九嶷。”

长明声音稍低:“该安排去九嶷的人都还去,只是由你换成我,不算我一个人去,我知道你现下很忙,也不应该再离京。”

“孤应该去,这件事也必需由孤去做。”

“为什么?”若说应该,她才是应该去的那个人。

长孙曜望着她:“一来赵姜皇太子身份特殊,孤也不放心旁人去做此事。二来她于你来说不一样,于礼,孤也该亲去做此事。”

长明看着他乌黑的眼眸,大周如何有要他一个太子去接姜昼吾的礼。

“京中的事已经处理大概,剩下的事孤会交待下去,京中再有旁的事,母后会看着,只是孤今日没有好好陪你……”

他将她垂落的墨发拨到身后,抚着她的脸轻声再说:“等孤回来,等孤将赵姜皇太子带回来后,孤会一直陪着你。”

长明眼底微烫,哑声:“什么时候知道……方位的?”

“昨日。”

确切地说,是昨夜去见长孙无境前。

长明眼底越发酸涩,昨夜他去找了长孙无境,他应该那会儿和长孙无境谈过了,只是那些谈话没有像争吵那般传出正和殿,没有令她知道。

长孙曜轻轻吻她染赤的眉眼:“别难过。孤不想骗你,也不想什么都不说就走,令你担心,如果可以,孤希望你留在京中休养,赵姜皇太子的事孤会妥当处理,六日后便会把赵姜皇太子带回来。”

“……如果不可以的话?”长明的声音沙沙的。

长孙曜声音很轻:“如果你认为你应当亲自去,孤也会答应你,你想如何做都可以。”

“我去。”

“好。”长孙曜没有令长明等待他的回答,只又轻声道,“你身体才恢复,先好好休息,这般才有精神和力气去九嶷……”

长明猛然抱住长孙曜,一下将埋在他怀中,越发用了力地抱住他。

长孙曜抚住她消瘦的脊背,将她微颤的身子紧拥在怀。

……

长孙曜去书房后,长明睡不着,辗转一个时辰,终还是起身去了鹊阁。

虽才过卯正,暨微却已经起身给司空岁煎药,长明不知道司空岁是否已经醒来,她没有敲开司空岁紧闭的殿门。

她知道九嶷之事若是让司空岁知道,司空岁必定也会要求同去,司空岁现下重伤未愈,不该离开鹊阁。

长明坐在煎药的暨微身旁,听暨微说司空岁的事,她没同暨微说及九嶷之事,只在走之前同暨微说,她备着春猎之事要先去一趟景山,有几日不能来,司空岁若问起她便说,若没有问起,便也不必说。

辰初三刻,长孙曜自书房回来,换过衣袍后同长明启程九嶷。

长明长孙曜二人刚出东宫正门,陈炎突地疾步至前,不待陈炎禀告,长明便看到向她走来的司空岁。

暨微气喘吁吁追出来,面上涨得通红。

寒风扬乱长明高束的墨发,她立在车驾前看着司空岁,没有说话。

*

二月二十夜,长明长孙曜等人至九嶷,九嶷雪已停了三日,此登九嶷一个来回五个时辰左右。

翌日晨,东宫备登九嶷。

辰初二刻,陈炎至长明长孙曜帐外求见,得到应允后入帐禀告:“司空先生要一份带有方位的九嶷地图。”

长明眸色微微变,快行几步又一下停步回身,向跟上的长孙曜道:“我去,你不用同来,你用完早膳,我便回来了。”

她快声说完,一下打起帐子出去,陈炎退在一旁,旋即跟上长孙曜出帐。

帐帘打落下。

寒气随着打起的帐子涌入,暨微身子微微转动,看到长明进帐思索片刻起身。

长明稍稍停了步子:“师叔祖。”

暨微轻轻应了一声,瞅了瞅沉默坐着的司空岁,同长明摇摇头,随即出帐。

长明缓步向司空岁,略微发涩的声音轻轻地响起:“陈炎说你要一份带方位的九嶷地图。”

司空岁望着长明,眼眸微微颤动:“是。”

长明至司空岁身前停下步子,声音稍又低了些:“师父,你的身体还未恢复,我只答应你随同到九嶷。此登九嶷一个来回五个时辰,九嶷高寒、山势险峻,与现在的你来说,太勉强了,我会将……她带回来,你在山下等我们,便只五个时辰,你再等一等,好不好?”

“阿明……”

“师父。”

“我的身体还没有差到登不了这一座九嶷,阿明……”

司空岁再次轻声唤她的名字,他望着眼前这张无比熟悉的脸,声音微微有了些颤音。

“就算我此刻答应你,我还是会食言,我还是会偷偷跟着你去,哪怕只是一个时辰,我也不愿多等,我不想再欺骗你了,所以……让我去吧。别让我答应你留在这里等,我应该自己去接殿下,我已经将她一个人留在只有她的地方二十一年了,我不能再让她等了。”

“师父……”

“对不起……阿明。”

他望着她,雪睫沾着潮湿的血雾,含赤的眸子有些让长明看不清的模糊,长明别过脸仰了仰脸,有半晌没有回答。

司空岁探向长明垂落的袖袍的指,在那绣着麒麟纹的衣缘前停了动作,他收了指,垂落的月白袖袍并未碰触到长明的衣袍半分。

一阵不短的沉默后,长明的声音再次响起。

“……听师叔祖的话,回去后去九息,好吗?师父。”长明转过脸看向他,眼底鼻尖微红,“我让人给你取过衣服,同方位图一块送来。”

司空岁望着她眼底的红,他再没有靠近一分,哑声:“九息,也很好。”

长明望着他,还在等。

“好,回去后,我与殿下便去九息吧,阿明。”

……

雪雾扑面而来,长明略收了收冻得有些发僵的手,看到立在不远处的长孙曜,长孙曜缓步走向她,臂间搭着缀着雪裘的厚衣。

长明快步走向他。

长孙曜为她披上衣袍,将她冰凉的手捂在掌中,他没回身,只吩咐后头的人:“取手炉来。”

长孙曜看着她眼底的红蹙眉,指尖落在她眼睫处的潮意。

“我没事,只是同师父说了会儿话——不用手炉了,登山拿着不方便,我待会儿穿手衣。”她捏捏他温暖的手,同他笑,他眉眼却未舒展半分,她又低了声,“我真没事。”

长孙曜擦去她眼角的湿意,指尖停留在她泛红的眼尾:“长明……”

她望着他又露出个笑:“看到你,我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长孙曜将她脸侧的碎发抚过耳际,动作微滞。

“我要再见他一次,还有一样东西要给他。”

长孙曜知道她此刻口中说的他是长孙无境,是为了结顾婉之事。

“孤应该在哪?”

“就在这等。”

“不妥。”

她望着他严肃紧蹙的眼眉停顿,抚住他温暖的手,说:“那站在看得到我的地方等我。”

他倾身低眸,吻过她泛红的眼尾。

“好。”

……

身后突然响起的脚步声很轻很轻,四下里的死寂,却将那脚步声无限放大,长孙无境再清楚不过长明的脚步声,他没有回身,依旧眺望着笼在雪雾中不甚看得清的九嶷山巅。

“两刻钟后登九嶷。”

长明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山间响起,长孙无境身形微动,似乎这才有了转身的理由。

他回身,长明立在丈外,而百丈之外,还立着神色冰冷的长孙曜。

她穿着剪裁简单的轻便衣裳,墨缎子似的长发高高地束起,鼻尖眼底微微透着些许薄红,只有一点,像是蹭上的浅色胭脂,但那融在肌肤中的微红显然不是什么胭脂,许是因天冷冻得,又或是发生了些难过的事。

那一点不甚明显的红在莹白的肌肤上显得极为明显,日光照耀下,她那双浅琥珀色的眼瞳好似宝石般瑰丽透亮,却也无情。

她此刻看起来比那夜正和殿外的她更难过。

长孙无境看到她眼底含着的几乎无法察觉的薄雾,眼眸极微的颤动一瞬。

长明掷出手中物,在空中划过一道银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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