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身边众人一同摆好起跑姿势后,就在教导员快要吹响口哨的刹那,围观人群中突然传来一阵惊呼。
“报告导员!有人摔倒了。”
“哇,他不会骨折了吧?之前不是扭了脚吗?怎么还要去硬撑啊?”
“好像起不来了,有点严重吧。”
黎今颖也顺着人群指向的方向看去,发现果然是那位和王如霞走得近的天津男学员。
此时,他正弓着腰,抱着单侧小腿,躺在操场中央呲牙咧嘴,痛苦地打滚儿。
王如霞吓坏了。
她无比后悔今天没有劝住他想要表现的心思,却又在内心深处对这位男学员萌生出一丝敬佩。
——是个敢拼的狠人。
——就是没把力气用对地方。
教导员暂停了下一组的出发,从后面的小组中抽了两位学员跑去医务室擡担架,又朝此时离他最近的第二组学员看过来,很快作出决断。
教导员看向离他只有几步远的某人,大声喊道:“黎今颖,你过来,快!”
黎今颖迅速跑过去,紧接着,手里就被塞进一个军绿色的小道具。
教导员吩咐道:“帮我按秒表。”
黎今颖点头:“好的。”
教导员不放心,又问了一遍:“会用吧?”,他指着表盘上方凸起的按钮,“现在别乱按,等第一组跑到最后一圈后,再按。”
黎今颖继续点头:“明白。”
教导员吩咐清楚后,立即跑向天津男学员摔倒的位置,还不忘又喊上两位男学员做帮手。
除了正在考核的第一组学员外,此时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同一方位,不时有人议论:
——太想表现了吧,这下好了,全校都要认识他了,就是一傻子……
——别这么胡乱猜测,他可能觉得自己伤的不严重吧,所以才没有请假。
——导员做错了什么摊上这种事儿,肯定要被学校问责了。
——他应该不是那种人,肯定会去找领导说情,自己应下错责,就希望他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吧。
黎今颖没有功夫再看热闹。
她既然从长官手里接过了任务,就得按时按量完成指令,全神贯注在成绩的记录上。
“第四跑道3号,8分45秒。”
“第一跑道4号,8分52秒。”
“第三跑道1号,9分01秒。”
等到第一组最后一位学员跑到终点线,黎今颖交代完所有人的成绩后,才终于空出脑子,朝远处看去。
天津男学员已经被擡上了担架,两人一前一后小跑着把他带往医务室的方向。
教导员站在原地,正在与医务室的医生交流什么,表情时而乐观,时而严肃。
隔了两分钟后,教导员回到人群中央。
他先是回应了大家的好奇心:“还不确定是不是骨折,得送往附属医院才能确诊,你们就别想太多,该有的体测还是得继续。”
他从黎今颖手里拿回秒表,继续指挥接下来的体测活动,心里却有些犯嘀咕。
——医务室的同志说他之前受伤并不严重,怎么今天突然就倒地不起了?
黎今颖她们女学员已经摆好了起跑姿势。
教导员心中纳闷,回头看了一眼刚才天津男学员摔倒的地方,斟酌片刻后,提醒道:“你们小心点,最近学校在修新楼,操场上可能有残留的砖屑,别被绊倒了。”
众人齐声回复:“收到。”
教导员收回胡乱猜测的想法,将注意力放到跑道上:“准备,3,2,1。”
他按下秒表:“开始。”
十分钟后,黎今颖以该组第三名的成绩稳稳当当踩过终点线。
她原以为自己可能会是垫底。
没想到,当她撒丫子起跑后,身体的机能远超她从前的预期,曾经可望不可及的三公里长跑,竟然能轻松消化下来。
王如霞紧跟在她身后完成。
她一边喘气,一边找到黎今颖:“呼——颖妹妹,我去看看他,你帮我把外套带回宿舍吧。”
黎今颖叉着腰休息,还未反应过来,怀里就被塞了一件女士训练外套。
她叫住王如霞:“等等,如霞姐,你……”
叫出声后,黎今颖却不知道该如何斟酌语言。
她对那位天津男学员的初次印象还算不错,但她却总觉得最近发生的巧合太多,总有一些说不上来的预感。
王如霞似乎明白了她的想法,握住她的手,摇摇头:“我知道,我会分辨的,你放心。”
见此,黎今颖也不好再说什么,朝她嘱咐:“行,那你早点儿回来。”
王如霞“嗯”了一声,汗都没擦,就往学校大门口的方向跑去,似乎是想要追上送医的队伍。
黎今颖站在原地。
她看见王如霞的背影渐行渐远。
等到她和另外两位室友汇合后,黎今颖才发现,感觉不对劲儿的并不止她一个人。
蒋珂听说王如霞追出去后,眉头紧锁:“我总觉得那人不像好人。”
云南姑娘从前生活质朴,没有太多感受到人心险恶的经历。她想了想平时的接触,说出想法:“啊?那位男同志看上去彬彬有礼,又幽默风趣,怎么不像好人了?”
蒋珂犹豫很久,给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回复:“太完美了,反而不太对劲。”
云南姑娘悟了:“你是说,假正经?”
蒋珂和黎今颖对视一眼,说出心中的担忧:“假正经倒是还好,就怕他是别的……”
三人并排往宿舍走去。
她们未走几步,还没离开操场,就在必经之路上见到一位老熟人。
蒋珂很上道,立马从黎今颖怀里扯出王如霞的衣服,抓住云南姑娘就溜:“颖颖,找你的,我俩先撤了,不打扰~”
她离开前,还不忘回头给了黎今颖一个k,小声说道:“他应该是好人~”
黎今颖被她逗笑。
聂浚北却不明所以,他把提前准备好的携带式水壶递给黎今颖:“跑完渴了吗?先喝点。”
黎今颖自然而然接过,洁癖如她,一时间也忘了询问聂浚北水壶从何而来,给足了信任。
两人沿着另一条人少的路往前走。
等她喝了几口水,缓过劲后。
聂浚北才幽幽问道:“你室友刚才和你说什么呢?看你笑得那么开心。”
黎今颖喝完水,拧上盖子,瞄了他一眼:“你是顺风耳吗?这都听得到,小孩子不要好奇自己不该好奇的东西。”
聂浚北挑眉,往前半步:“如果我偏要好奇呢?”
或许是刚刚跑完三公里,多巴胺持续分泌导致兴奋的缘故,黎今颖今晚特别想逗一逗他。
她这次没有害羞地后退,反而跟着聂浚北的动作,也往前踏了半步。
随后,她踮起脚尖,一手扶住聂浚北的肩膀,凑到他耳边:“那你求我。”
夜风袭人而过。
黎今颖感受到聂浚北瞬间绷紧的身体,又得寸进尺踮起脚,俏皮重复了一遍:“求我,我就告诉你。”
夜晚的小路并没有光亮的路灯作陪。
两人伫立在月光下,周围并没有其他人。
此时,黎今颖擡起脸,发现聂浚北离她是那样的近——只要她再往前踏半步,就能触碰到他的下颌。
聂浚北几乎能感受到眼前人的寸寸呼吸。
他未曾预料到她会突然主动,思绪骤然陷入混乱,一时间有些喉咙发干。
僵硬了几秒后,他眼深如墨,忽然很听话地给出了顺应的答复:“求你了,姐姐。”
黎今颖见惯了他如何也不肯服输的板正样,见他突然顺毛,又听见他那声从未呼喊过的称谓,顿时感到无措。
聂浚北察觉到她脸上的红晕,凑近一寸,低沉着声音恍若魔鬼的低语:“姐姐说话不算话?”
黎今颖被他撩拨地往后一退。
她无比懊恼,自己本来就不擅长这些,还非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她用手捂住脸颊,破罐破摔般回答:“她说,你看上去像是好人。”
聂浚北达成目的,心满意足。
他立马切换为了平日里的冷静模样,闪动的黑色眸子中,泄露出一丝丝狡黠,仿佛刚才那个柔顺无比的委屈面孔并不是他。
黎今颖心中得出结论。
——哪里像好人了?分明是白切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