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滋长
『钟情是,在他心底野蛮滋长的入侵植物。』
钟情侧在被窝里,倚着床靠的秦思意正在给他念加缪听。
沿街的房间有很暗的,路灯漫进来的光。透过一道白色的纱帘,变成月亮暖调的滤镜。
秦思意想要把另一道更厚重的窗帘拉上。
他还没有掀开被子,钟情就按住了他摊在掌间的书页。
——爱,就是我过去的喜悦和今日的苦痛。(注1)
“怎么了?”
秦思意侧过脑袋,眼帘低垂着,轻而细地在落向钟情的刹那振了振。
月色在他脸上铺出一种藏着绯色的白,清贵得遥不可及,又从其中扑簌簌散下转瞬即逝的妖冶。
钟情想,或许欢愉女神赫多涅其实也会像秦思意一样。
“学长看着我的时候,会想到什么?”
秦思意的呼吸随着这个问题渐渐迟缓起来,仿佛谨慎地压抑着,不想让人看出一丝一毫的异样。
他在须臾间想起了湖畔粼粼闪烁的日落;窗外纷扬而至的大雪;音乐厅无人的走廊,以及许久未见的,在潮湿夏季里葱茏茂盛的草木。
钟情是,在他心底野蛮滋长的入侵植物。
——究竟该,如何描述?
秦思意将右手挪到了钟情的脸侧,细白纤长的食指好轻缓地划过。
他从眉梢一直移到唇角,依依不舍地停顿了数秒,到底还是挪开了。
“你是……一粒种子。”
——一粒,尚且不知会结出喜悦还是苦痛的种子。
夜里是不会有太阳升起的,可秦思意的眼眸里却星星点点闪烁出缱绻的光。
钟情去握他微凉的手,在拢住对方指尖时,又听见秦思意的嗓音清凌凌响了起来。
“我好偏心。”
“嗯?”
钟情仰起头,逆着光去看秦思意。
后者纯白的睡衣融在月光里,变成一层裹住他的薄霜。
“你不知道,我其实很偏心。”
霜色又化作白纱,随着秦思意的动作覆在钟情的脸上,淡淡携来朝露的清香,摇曳着坠下一道轻絮似的影子。
“偏心我吧。”钟情说。
“很久没有人偏心过我了。”
秦思意没有出声,他的嘴唇润着水一样湿红。
钟情凝着对方的唇瓣看了许久,继而捕捉到它翕动了一瞬。
如同幻觉一般,轻飘飘送出了一个字。
——或许,自己想要的并非只有偏心。
这么想着,钟情托着秦思意的指尖将手擡了起来。
他认真地坐起身,目光里带着孩子一般的青涩与纯真。稍等了片刻,难以预料地引导着秦思意,轻轻将对方的指腹抵在了那两瓣嫣红的嘴唇上。
柔软的,像烂熟果实一样的唇瓣从秦思意的指尖陷下去,施力的却另有其人。
这样陌生的认知让他产生了奇异的动摇,提线木偶一般,再也无法凭借自己的力量做出回避。
面前的人是钟情,所以秦思意并不觉得危险。
他安静地等待着对方的下一步动作,像旧居中笼着纱的雕像,也像舞剧里古典且沉郁的美人。
钟情的双手并没有继续移动。
他将五指挤进了秦思意的指缝,交握着回落到了枕边。
万籁俱寂,空气里只剩隐约躁动的心跳。
“晚安。”
“晚安。”
——
翌日,L市的黎明照常到来。
冷调的灰蓝掩去路灯的光亮,从更远的天际渐渐染遍目之所及的一切。
钟情迎着晨雾坐起来,盯着窗帘间的缝隙发了会儿愣,继而转过身,无甚表情地端量起仍在睡梦中的秦思意。
对方侧卧着,挺拔秀气的鼻梁有一半因为蜷缩的身体而没入被窝,如同被截断了。
钟情俯下身,仔细且认真地凑近去看,秦思意脸上柔和的线条便又模糊地出现在了阴影里。
压在他脸侧的被角折出几道褶皱,由昏暗的光线衬着,仿佛一只强硬地捂住了对方口鼻的手。
钟情为自己的想法闪过了一丝诧异,很快却又开始好奇,悄悄将自己的手掌盖了过去。
均匀的呼吸扑在了指缝间,由于覆盖的角度,秦思意的睫毛甚至抵在了钟情的手指上。
后者心痒地靠得更近,鼻尖几乎都要贴上手背。
总显得薄情的眼睛聚起痴迷的色彩,熠熠围着对方打转。
钟情对现实的逻辑被秦思意融化了,淅沥沥变成一汪水,晃得他连思绪都不再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