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这样礼貌的孩子会跟在这句之后同他道一声谢。
可秦思意给出的反应却实在出乎他的一切预想。
对方在那之后合上了琴箱,用一种骄傲却并不自负的语气说到:“谢谢叔叔。我已经拿到乐团的offer了,很快也可以给钟情买礼物了。”
茶桌旁的男人先是听得一愣,继而跟着秦思意带些稚气的笑容点了点头,再不说什么过分主观的话,而是真正欣赏地赞美到:“好孩子。”
——
返程的当天钟意又抽出空来送两人去了趟机场。
大抵是猜到了两人不会再有近段时间的回国安排,钟意将道别拖成了一段略显冗长的对谈。
秦思意去柜台值机,剩下钟情站在通道外,看着钟意似是不舍地将目光收回来,客套地问到:“真的不多留几天?”
“预约了大后天的证婚。”
“看来确实是心急。”
这句之后,钟情注意到对方又一次遥遥地望向了秦思意的背影,那目光说不上是爱恋,而更像是一种怀有遗憾的眷念。
他不解地跟着转头,刚巧撞上秦思意回眸,毫无预兆地便被对方的笑意撞了满怀。
钟情无数次见到过这样的表情,也无数次地借由它们回望十七岁的冬夏。
他忽而在一个极短的瞬间明白了钟意的目光,途经虚渺而遥远的所谓岁月,一直回到了他所不知道的绝无仅有的某天。
“好了好了,不打打扰了。”最终结束这场对话的仍是钟意。
他似是在开口的前一秒同一些看不见的情绪和解了,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妥帖地将视线从秦思意身上移开了。
“新婚快乐。”
他说给了钟情,也同样将祝福传递给了正站在值机柜台边的秦思意。
——
迈阿密下着小雨。
航班抵达MIA的瞬间,忽而便从天边飘来一阵雷声。
秦思意不自觉地去握钟情的手,好像对方依然是斯特兰德的休息室里那个会因为一道闷雷而胆怯的少年。
他温柔地迎着机舱内的灯光看过去,钟情便回握住他的指尖,不动声色地将它们裹在了掌心里。
“已经不会害怕打雷了吗?”
秦思意将手勾了起来,同钟情交握着,举到两人之间轻轻地晃了几下。
钟情本想点头回应,临到开口却又突然改了说辞,甜津津地盯着秦思意,幼稚地答到:“学长要牵好我,我最怕打雷了。”
他也不等后者像往常那样温吞斯文地笑话自己,些微施了点力,迫使秦思意正与他交握的手朝身前贴去。
才刚触及心跳,钟情的吻便接踵而至,细碎又缱绻地从耳垂一直落往了颈侧。
这样的亲吻伴着雨声,带来迈阿密延续至初秋的余热,糅杂潮湿的海风,变成一种略微窒息的黏着。
秦思意在离开机舱前推开了钟情,回到家后却又主动地攀了上去。
他被后者托抱着沉溺在绵密的爱欲里,直到钟情将他放下,极力克制着为那阵微妙的失衡按下暂停。
秦思意茫然地跟着对方的动作将手向后支去,手掌触及到的却并非桌面,而是骤然奏响的重音。
他错愕地回过头,贝森朵夫的铭牌便在夜色中散发出金属冷调的光泽。
小雨淅淅沥沥将影子从上面淌过去,秦思意无声地盯着那行字母,抽离了神思,让其向更久远的记忆里回溯。
钟情耐心地等着,看着对方的指尖一点点从铭牌上划过,最终将琴键幽弱地敲响。
他思忖了片刻,如实说到:“是十八岁的时候,林学长想要送你的礼物。”
与一个人的决断会发生在很多个时间。
秦思意一度以为自己熬过了那个大雪的冬天,林嘉时便算是走出了漫长且未知的时间。
然而直到此刻他才明白,原来藏在心底那些隐约的、偶然的钝痛其实并非疾病,而是始终无法忘怀的过去。
这台琴的出现带来一场真正的道别,指引他去与四年前那个什么都没能留住的自己说一句迟到的再见。
过去的时光在余音消逝的一瞬彻底终结,仅剩下再也不会受到束缚的秦思意,静谧地诞生在这夜云消雨止的清绝月色中。
他恍然地在许久之后将食指点在了心脏的位置,深埋其中的痛感莫名地开始萎缩,渐渐消解,继而成为转瞬即逝的泡沫。
它们在破裂的瞬间发出短促而即时的刺痛,可再往后,那颗健康的心脏便再也没有发出过哀郁的异响。
秦思意后知后觉地将手从琴键上收了回来,缓慢地靠近钟情,用掌心捧住了对方的脸颊。
他将眼帘浅浅垂落,让视线温吞地从钟情唇间扫过,末了再也不曾迟疑地向前,寂静却沉沦地献上了新生后的第一个吻。
“这是送给你的十八岁的礼物。”
“我可以贪心一点吗,学长?”
“哪怕掠夺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