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旬州
六月中旬那场连绵数日不歇的雨,对兴陵来说只是缠连了些,但远在千里外的旬州,六月却几无晴日,断断续续大半月的雨,引发了一场洪灾。
宫中。
太子躬身立在殿中央,对着龙椅上的皇帝道:“此回旬州水患,旬州百姓遭劫,流离失所,死伤者不计其数,如今虽灾情平复,但后续赈抚、重建,仍是兹事体大。此等重大灾情,若在赈抚一事上,地方官员稍有徇私,便会祸及无数百姓。民生重于天,儿臣自请,前往旬州督领赈灾,必定将所有百姓安置妥帖,保证不起民怨,不起暴/乱。”
魏绍恒自从被罚跪之后,回到东宫,闭门反省了数日,至少在外人看来是这样,这回,是因皇帝要派人去旬州督办赈灾,他才特意进宫请旨。
之前外室冯氏一事,闹得满城风雨,如成和侯所料,为了皇室的颜面,这件事最后也只是不了了之,皇帝帮儿子擦了屁股,并不代表他不生气,不然,也不会罚魏绍恒在承平殿外跪了一天。
皇帝的气还没消,刚下朝,看到一个混账儿子,并没有什么好脸色。
“你要去旬州?”皇帝意味不明地问了句,眼神冷而讥诮,“你在朕眼皮子底下都能做出这样没德行的事,还敢请旨去旬州,你是去赈灾,还是去敛财。”
皇帝不是在问,而是给魏绍恒的请旨一下子定了性。
魏绍恒立马跪下:“父皇,儿臣知错,以后绝不会……”
“知错?你草菅人命,一句知错就能一笔勾销?你去问问冯氏肯不肯。”
皇帝语气平然,既非厉声呵斥,也非苦口婆心,这样的毫无感情,反倒显出帝王的威压,轻描淡写,却像山一样压在人肩头。
魏绍恒擡不起头来,只能无力地重复:“儿臣真的已经知错了。”
皇帝哼笑了声,不置可否:“朕将冯氏留在宫中照看,是为了保皇家的颜面,你若不是太子,朕早夺了你的亲王位分赶去做庶民,朕不会取冯氏的性命,朕要你记着今日之事,若再犯,这个太子之位,还是给你几个皇弟坐吧。”
“……儿臣谨记,绝不再犯!”
“陛下。”魏绍恒刚磕了个头表决心,承平殿外进来个小太监禀话,脸上竟有喜色,“陛下,端王殿下来了。”
魏承砚……
魏绍恒脖颈一僵。
而倚在龙椅上的皇帝方才一直面无表情,这时神色才终于有了一丝松动,他坐直身体:“快传。”
魏绍恒悄悄擡起眼,看皇帝的神色,将皇帝细微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
同样是儿子,面对他的时候,只是一个无情的帝王,面对端王,才是一个父亲。
魏绍恒咬咬牙:“父皇,那旬州的事……”
“旬州,本王要去。”卫衍一步迈进殿中。
卫衍见到皇帝也不行礼,施施然站着,居高临下看向跪在地上的魏绍恒。
魏绍恒面上刺痛,只觉得颜面尽失,他微微偏头,仰脸只见玄铁的面具反射着外头的日光,勾勒出一个锐利的面部轮廓,面具泛着的冷光,像是某种嘲弄的目光。
皇帝无视了卫衍对魏绍恒的轻侮,只问他:“你方才说什么,你也要去旬州?”
卫衍看了皇帝一眼,像是不太想看到他,很快移开视线,随便盯着殿内的某处:“是。”
“你去旬州做什么?”
“赈灾。”卫衍答,说话的时候眉头轻轻蹙了一下,显得很不耐。
皇帝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到底没开口。
“陛下考虑好了么。”卫衍催,其实殿中的静默只片刻,但他像是急着要离开,片刻也等不得。
皇帝默声看着他,帝王的目光天然带着冷意,但这时,更多被无奈和愧疚掩盖。
“……朕准了。”皇帝良久道。
“谢陛下。”卫衍对这个结果没什么意外,得到结果他转身就走,从头到尾没叫过一声“父皇”。
魏绍恒跪在一边,牙关已然咬得发酸,他不死心,还想开口,卫衍却仿佛料到了一般。
在魏绍恒开口之前,走到殿门口的卫衍忽然停住脚步,回首看他:“太子殿下一场大婚,惹得满城非议,与其想着远去旬州沽名钓誉,不如先在兴陵捡回自己的脸面。”
这话实在不客气,皇帝都拧了眉,魏绍恒转头看卫衍,如果目光能杀人,在这承平殿他就已将他碎尸万段。
而皇帝到底没说话,任由卫衍造次之后离开。
*
盛媗这两日睡在客房,早起后,听流苏说阿左阿右在帮端王收拾东西,像是要出门,她连忙去问。
到松霖院的时候,先在院子里看到了阿左和阿右,他们收拾的东西极多,足足装了五六个箱子,盛媗心道,这怕是要出远门。
“阿右,殿下这是要去哪里,收拾了这么多东西?”盛媗觉得阿右比较好套话,找到阿右问。因为不知道卫衍在不在,她声音压得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