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十八岁的生日
十月中旬的天气,淮城依旧高温。塑胶跑道蒸发地冒着热气,踩着脚底板都嫌烫,空气闷热的像是桑拿房。
邹北热地抱怨说,放个鸡蛋在地上都能蒸熟。
体育课集合站队、热身跑两圈的功夫,人已经热得大汗淋漓,解散后纷纷回教室吹空调。
吴萌最近心情不大好,小卖部也不去了,许柚只好自己去买冰水,顺带问吴萌要什么。
吴萌没精打采的:「一个巧乐兹吧。」
许柚:「还要别的吗?」
她想了想,试探地发:「要不要还问问王书浩?」
上次食堂后,吴萌和王书浩冷战了两天,期间一句话没说,连带着许柚跟王书浩、邹北和宋祈年碰见的次数直线下降。
她不用刻意去躲宋祈年,倒算不得坏事。
但吴萌心情肉眼可见的郁闷,上课蔫蔫儿的,许柚不忍心。打算在中间做个和事佬,让两人有个台阶下借机和好。
哪知吴萌态度坚决:「不问!我跟他说话我就是狗!你也不许问!」
许柚叹气:「好吧。」
收起手机,许柚去冰柜里拿了一个巧乐兹,然后走到货架前挑水,习惯性地去拿最后一瓶阿萨姆时,另一只手不巧地也伸向了那瓶。
“许柚?”路煜笑了一下,“你喜欢喝阿萨姆啊,那这瓶给你吧。”他绅士地替她拿下那瓶水,递了过去。
“不用了,班长。”
许柚想起路煜之前给她的那套试卷,正好她前两天全部刷完了,想找个机会还回去顺带感谢一下,现在说也可以。
“你之前借我的那套试卷帮助很大,我这两天刷完了,待会儿去教室还给你。这瓶水我请你喝吧,之前图书馆就说请你吃东西呢。”
“那谢谢你了。”路煜眉梢上扬。
两人边聊边去收银台付款。
“对了,前些天宋祈年的卷子我看都是你给他收好的,”路煜拧开水喝了一口,“你跟他很熟吗?”
许柚拎袋子的动作顿了片刻,而后如常,“不熟。”
“我跟他不熟,只是普通同学之间的帮忙而已。”
“这样啊,”路煜推开玻璃门,超市外的滚滚热浪袭来,“我还以为你跟他很熟,知道他这些天去了哪里才会帮他收拾东西。”
许柚平静地擡眼,“班长,你是想问什么吗?”
路煜用指节推了下镜框,高挺鼻梁在侧郏投下淡淡阴影,唇边笑得温柔和煦,“没什么,随便聊聊,你别介意。”
“没关系。”
回到教室后,许柚还了路煜卷子,又听吴萌说了些好些时候的八卦。
什么隔壁班常年秀恩爱的一对情侣突然掰了,说是女生在外面有了别的狗。什么那只狗其实就是我们班的,就是王书浩,长得跟土匪一样吓死人,竟然还有女生喜欢他?她真想带那个女生去洗洗眼睛。
许柚噎了又噎。
其实她想说,褪去吴萌个人对王书浩的丑男滤镜,王书浩还是很耐看的,个高腿长脸也俊。不过她没敢真说,怕吴萌泪眼汪汪地控诉她叛变倒戈。
然后吴萌又说,隔壁班那女生其实一开始喜欢宋祈年,被宋狗无情拒绝才放弃,转头跟自己班那男的好了。
许柚:“……”
“你知道那女生为什么放弃吗?”吴萌眯着眼,贼兮兮。
“为什么?”许柚很给面子接话,尽管她不怎么想听到宋祈年的风花雪月。
“因为林笙。”
许柚眸中有了一丝波澜,她悄悄敛下,缄默不语。
吴萌翘脚,颇有一番“全天下男人都一个狗样”的意味说:“男人不管多少岁,都一个样,恨不得所有女孩子都前仆后继地围着他一个人转。就宋狗那样的,虽然我不想承认,但他确实是我长这么大见过最帅的,他妈帅的跟别人都不是一个图层!他肯定从小到大就是孩子王,身边小姑娘就没断过,一茬接着一茬,当然不会为了一棵树放弃一整片森林喽。”
许柚眨了眨眼,些许茫然。
吴萌以为她不懂,更加卖力解释:“我的意思就是说宋狗是个潜在的海王!他就算宝贝林笙又怎么样,不还是会跟别人不清不楚的,我估计那女生也发现了,才会破了宋神滤镜,不喜欢了。”
“不是的。”
“什么不是?”
“他不是这样的。”许柚看着林笙,突然认真道,“他没有想要跟所有的女孩子不清不楚。”
他只是跟林笙不清不楚而已。
吴萌怔愣了一下,看着女孩儿眼中无条件的信任,还有淡然却笃定的语气,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许柚也意识到自己不小心较真了,有些懊恼。
她好像一碰着宋祈年的事,就忍不住去较真,为他辩解,这种潜意识里的习惯什么时候才能改掉。
她叹了口气,“我有点渴了,去接点水喝,你要吗?”
吴萌忙不叠摇头,笑笑,“我不喝我不喝,你去吧。”
“好哒。”
距离下课还有几分钟。
许柚也不算找借口,她是真的有点渴了。刚刚在超市没买到阿萨姆,就随手拿了个巧乐兹,这会儿说完话很口渴。
她拎着水杯去了接水室,只是没想到,当真是过河碰上摆渡的,巧极了。
偏偏撞见了他。
少年弓着腰接水,清瘦的背脊弯起,依稀能透过薄薄的校服短袖看见那根琵琶骨,漂亮骨感又不失荷尔蒙。难怪那日她会觉得他弓起的背像绵延的山峰,让人忍不住想去触碰。
怪她,色迷心窍了这是。
“滴答滴答”地水声淅淅沥沥,突然间,戛然而止。
过于安静的环境反而会让人产生警惕,就像喧闹的课堂猛地沉寂下来,一般都没好事发生。
许柚此刻的心情跟怕被当堂提问差不多,硬着头皮、脚步生硬地走到离少年最远最远的一个饮水机,按下开关接水。水柱不大不小,杯底的水高度上升缓慢,看着都着急。
她随便接了点水做样子,低着头就要走。
“你躲阎王?”沉默许久的人忽然说了一句。
“……”
许柚心说不是躲阎王,但是差不离,你也不比阎王好到哪儿去。
但她没胆子说这话,也不打算跟宋祈年说话,装作一个听不见的缩头乌龟,头恨不得全部埋进看不见的龟壳里,慢慢挪着脚步离开。
“许柚。”身后人又说了一句,漫不经心的嗓音有些冷沉,“我在跟你说话。”
良久,许柚才低低地应一声:“……嗯。”
她握着水杯,视线虚虚地落在地板的影子上,太阳高度角正好斜斜探来,将宋祈年的影子投到她的腿边。好像她一踩住,他就永远都不会跑,永远只属于她一个人。
但也仅仅是好像。
“有什么事吗?”她没回头。
“小猫怎么样?”
“还可以,饭量不多,不爱动。”她默然半秒后,“你什么时候把它接回去?”
空荡荡的接水室里,时不时滴下的水珠叮叮咚咚,顺着漏口慢慢淌入下水管道,一去不复返。
就像认识宋祈年这些年来一天天过的日子,慢慢地走,明明也没有很久,不过才七百多天,却那么难抽离出来。好像在里面扎了根,就算水源枯竭,虫蚁啃噬,也只能这么等着枯萎凋落、希望泯灭的一天。
因为把扎深的根生生地拔出来,该会有多疼啊。
彼时的许柚还不曾知道,她距离自己生生地连根拔起对宋祈年喜欢的那天已经不远了。而那天,远远比这疼得太多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