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三皇子坐在桌旁,忍不住“噗嗤”笑了起来。
“阿年果真是什么都爱比,从来不服输,”三皇子打趣道,“你整日不是忙着念书学武,就是带兵出征,竟也有喜欢之人?”
顾期年没有说话,拿起酒盏轻轻喝了一口。
皇后后知后觉笑了笑,温声道:“不知阿年的心上人是哪家闺秀?顾将军可有掌过眼?”
楚颐坐在对面,目光淡淡朝他看去。
顾期年性子执拗,他是一早就了解了的,只是在此事上也非要争个高低,实在是可笑。
顾将军教导严格,在京中都是出了名的,顾期年自幼文治武功样样学得刻苦,几乎片刻不得休息,后来小小年纪先是被楚颐关在国公府一年,再是去了沙场历练,周围所见所接触最多的大概也就阿曦阿昱了。
正如三皇子所说,他能有什么喜欢的人?
那日在四皇子府时,听到别人谈及京中流言,他都辩无可辩,扯谎楚颐是所谓的清风明月,自幼的心上人。
说到底,不过是争强好胜的小孩子罢了。
三皇子面色微顿,似乎也想到了他那日所言,试探问:“你说的喜欢的人,不会是那日醉仙……”
他看了眼静坐在旁的皇后,咽了咽口水含蓄问:“是那日与你在一起的人吗?”
顾期年沉默片刻,轻轻点点头。
楚颐靠在椅背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既如此,那本宫立刻就传她进宫如何?”皇后端坐在侧,闻言也来了兴趣,笑道,“只是不知那人姓甚名谁,住在哪里?”
顾期年嘴唇轻抿,好一会儿,才轻声道:“也不用那么麻烦。”
昭阳宫内燃着浓郁的熏香,窗子又关得紧紧的,空气闷热稀薄。
皇后不明其意,以为他是推拒,忍不住笑道:“也好,骤然将她叫来定然会吓到她,还是等下次吧。”
饭菜上桌已久,盛的汤也都凉了,众人安静用起了午膳,不时偶尔说笑几句,气氛融洽和谐。
楚颐来时才服过药,此时药效渐渐上来,勉强动了下筷子便没了胃口,他坐了片刻后,胸腔便又开始隐隐作痛。
身后绫罗看出了不对,慌忙上前伸手替他顺气道:“主人。”
楚颐眉头紧皱,剧烈的痛意在胸口处撕扯一般,他忍不住垂头低咳起来,苍白的脸上冷汗一点点浮起。
众人顿时慌了手脚,纷纷起身。
皇后看向身旁的绫罗,担心道:“怎么脸色这般差,近来阿眠一直都如此吗?”
绫罗恭敬道:“回娘娘,主人每每天冷病情便会加重,老样子了。”
皇后不放心,干脆立刻让人去请了蒋太医。
蒋太医是皇后的心腹,照料她的身体已有二十载,向来医术高明,得了传令后几乎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匆匆而来。
楚颐离开了桌子,坐在窗下贵妃榻上,脸色苍白如纸,浑身疲累得没有一丝力气,等蒋太医分别与众人请了安,又来到榻前,他将手递了过去。
他的目光落在蒋太医脸上,冷冷看着他恭敬跪在地上,又伸出指尖搭上他的手腕,不久后,原本平和的面色逐渐凝重。
“如何了?”楚颐问。
“这……”蒋太医脸色微变,似乎难以启齿,看了一眼站在身旁的皇后和众人,硬着头皮回话,“世子是老毛病了,身体近来不太好,还需好好保重。”
楚颐笑道:“不太好是有多不好?”
蒋太医偷眼看了看他,额上渗出满头冷汗,犹豫着不敢回答。
楚颐目光淡淡,语气平静无波问:“两年可以吗?”
三皇子眼神微动,试探道:“之前宫中太医说,阿颐的身体会随病情愈加虚弱,这两年……”
他话语微顿,有些说不下去。
楚颐倒是面色如常,淡淡道:“我身边大夫每日调理,病情如何早已心知肚明,既然皇后娘娘在,也不必刻意避讳不敢说实话。”
“蒋太医医术高明,有话不妨直言。”
他的目光冰冷,话语里满是漠然,蒋太医对上他的目光,眼皮不由跳了跳。
“世子……不必担心。”蒋太医咽了咽口水,慌忙道,“世子身份贵重,好好调养,一定没事的。”
“是吗?”楚颐笑了笑,随口道,“那多谢了。”
顾期年目光静静落在他的身上,许久都未再开口。
众人又一起说了会儿话后,早早便散了。
楚颐离开前去看了看荣贵妃,等再出宫,天色已临近黄昏。
秋日的风阴寒凛冽,皇宫内宫墙斑驳,沿着长长的甬道一路走去,几乎难以抵挡呼啸而过的风,楚颐停住脚步,忍不住又低低咳了起来。
“主人辛苦了,”绫罗一脸心疼,上前扶住他道,“等回去了奴婢马上叫沈大夫替你好好看看,近日天气骤凉,主人要保重身体。”
楚颐面容平静,拿出手帕轻轻擦掉唇角的血迹,淡淡道:“走吧。”
出了宫门后,马车正静静等在门口处,江植静坐在车上,见了他立刻下车迎了上来。
“主人,方才江小公子似乎有话想对您说,只是久等不到,就先行离开了。”江植声音平静,似乎毫不在意,“主人现在可要回去?”
楚颐冷笑一声,点了点头,缓步走到车前,有些疲累地伸手撑住车身,微微缓着气,正欲上车,却突然被身后的声音叫住。
“世子。”
他回过头去,一眼看到顾期年正站在城墙处,半个身体拢在阴影中,表情紧绷,眼神满是复杂。
“可否借用一些时间?我有事想与你商讨一下。”
楚颐皱了皱眉,虽然他们幼时有段相识过往,可后来发生的事回忆都不太好,也不知有何可商讨的。
再加上此时身体实在疲惫,楚颐无心理他,淡淡看了他片刻后,道:“下次吧。”
他继续打算上车,可顾期年静默片刻后,缓缓走上前,执拗道:“下次怕是来不及了,是……是关于你二叔的一些事。”
楚颐脸色变了变,动作顿住。
顾期年看向身旁的绫罗和江植,轻声道:“此事不宜旁人在场,若你有时间,不如让他们先回去,去我马车上详聊,晚些我送你回府。”
若真是有关二叔的事,旁人的确不宜在场。
楚颐静静看了他片刻,见他的确满腹心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点头道:“好。”
他令江植和绫罗先行驾车回府,等他们出发后,自己则上了顾期年的马车,坐在了靠窗的位置。
宫门处守卫森严,楚颐众目睽睽之下随他离开,倒也不担心他会耍手段。
马车内宽敞舒适,脚下铺着厚厚的绒垫,车窗紧闭,将秋风寒意皆挡在了车外。
楚颐靠坐在软枕上,看着顾期年上了马车,又在对面安静坐下,才问:“是北疆那边有了消息吗?是二叔的尸骨找到了,还是发现了其他遗物?”
顾期年没有说话,他目光望着紧闭的车窗,等马车行驶起来,才再次开口。
“你二叔死在大火中,尸骨早已成灰,这你是知道的,”他面容平静道,“至于其他遗物,暂时也并未发现。”
楚颐眉头微蹙,问:“那究竟是何事?”
“不是这些,是别的事。”
顾期年擡眸看向他,表情冰冷地没有一丝温度,他身体微俯,几乎凑到了楚颐身前。
“你随我去趟顾府,”他的手臂支在膝上,宽大的袍袖落在腿侧,看着楚颐道,“蒋太医是皇后的人,想来话中有不尽不实的地方。”
“我知道你的病不至如此,其实几日前我已令人将当初为你医治过的大夫请入了京,这位大夫原本避世多年,当初找了许久,又求了许久他才肯出山,若你肯好好配合,一定可以痊愈的。”
他的语气不容拒绝,目光紧紧盯着楚颐,逼迫一般等着他的回答。
“你骗我?”楚颐对上他的目光,片刻后终于明白过来,冷笑道,“有意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