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楚颐其实也觉得顾期年不如小时候可爱。
回想回京后遇到他的每一次,几乎没有一次能完全和颜悦色相处,多半都是充斥着火药味。
因身份原因,身边的人即便宠爱如阿曦,也从未敢像顾期年一般动辄别扭,时而争执,天天想着将他关起来,执拗又咄咄逼人,甚至连阿衡都要针对。
他接过阿衡手里的酒袋喝了一口,辛辣味道刺激下,楚颐忍不住又剧烈咳了起来。
“怎么咳得这么厉害……”唐知衡坐直身体轻轻替他顺了顺背,顺手将酒袋接过盖好丢在了一旁,道,“好了,我们不想这些了,听说大将军和公主此时正在京中,我也有几年未见过他们了,等下你陪我去给他们请安可好?”
楚颐脸色苍白,低咳了许久后才勉强点了点头,淡淡道:“顾期年抢不走我。”
唐知衡偏头看向他。
“你不了解如今的他,”楚颐微微缓着气道,“顾期年脾气实在是执拗,又缠人的厉害,你知道我向来不喜欢此类,之所以与他尚能好好相处,也不过是因为幼时那段过往而已。”
他擡眸看向阿衡,虚弱笑道:“反正眼下已经回京,以后大概也不会经常见到,等两年后我们离开,更是与他不会再有交集。”
唐知衡靠在桌前认真看着他,忍不住笑了起来:“好了,我知道了,不说这个了。”
城中摊贩陆续开始收拾回家,行人减少,马车行驶得飞快,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已是金乌西沉,红霞漫天。
等回到国公府,马车才停稳,立刻有侍女迎上前道:“世子,昨日沈大夫来为您诊脉,见您不在就回去了,可要奴婢去请他来?”
自楚颐出发围猎那日起,沈无絮便搬离了国公府,算算时日,也到了该为他定期诊脉的时间,原本服用的药,也该重新调整了。
他随口应了一声道:“请他来,让他先去房中等我。”
等侍女领命下去,楚颐则带着阿衡去了父母亲所居住的院中请安。
阿衡虽自幼常居国公府,与安国公和昭康公主照面的次数却极少,此次他们难得在京中,几人聊着就忘了时辰,一直等到了晚膳时间,才一同回了浮翠园。
沈无絮独自坐在桌前喝着茶,虽然已等了一个多时辰,却面容温和丝毫不见焦躁之色,见他们回来,立刻起身:“世子。”
目光落在身后的唐知衡身上,又神色稍顿,客气道:“唐小公子。”
楚颐淡淡应了声,漫步上前走至桌旁坐下,阿衡冲他一笑,随之坐在了身旁。
等侍女奉上茶,楚颐才道:“都下去吧。”
他平时诊脉时向来不允许有下人在场,事关多年来的秘密,一旦泄露便是欺君之罪,此时留着唐知衡,沈无絮见状脸色微变。
等屋里侍女全都退下,楚颐将手搁在脉枕上道:“听闻沈大夫昨日曾来过一趟,不知你师父近来可有来信?”
沈无絮兀自沉默着,直到楚颐淡淡看向他,才犹豫道:“世子……有外人在。”
“阿衡不是外人,”楚颐笑道,“不必瞒着他。”
唐知衡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看他。
沈无絮脸色微微发白,点头道:“好。”
他伸手叩在楚颐腕间,低声道:“师父暂时没有来信,不过他之前说,世子在衡州时身体养了三年,较之从前好了一些,但是这是自幼的病,依然不可轻视……”
诊脉片刻后,他放开了手。
楚颐问:“如何?”
“世子的脉象虚浮,和从前一般无二,太医即便是诊,也诊不出什么,无絮稍后会照例将药方交给绫罗姑娘。”
楚颐目光淡淡地落在他的脸上,将手收回道:“沈大夫此时被我叫来还未用膳吧?”
他转头对一旁的绫罗道:“让人传膳。”
绫罗应声下去准备,没多久后,晚膳很快上了桌。
绫罗未留人在院中,自己亲自在旁伺候着,众人退下,楚颐才对唐知衡道:“等药换了,我大概又会病几日,你不必担心。”
“你向来如此吗?”唐知衡看向他轻声问,“难不难受?”
楚颐好笑道:“习惯了,无妨的。”
他伸手盛了碗粥,淡淡道:“等以后我们走了,这药就再也不吃了,虽然不能再像年少时那样,整日出去闯荡,可每日游山玩水还是勉强可以的。”
沈无絮猛然擡头看向他,失声问:“世子……是决定和唐小公子一起走?”
楚颐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道:“有何问题?”
沈无絮下意识摇了摇头,低声道:“自你十四岁那年到如今,已整整十年,世子从来瞒得很好,除了安国公和公主,知情者也只有我和师父二人,不知是何原因……”
他话语微顿,有些说不下去,拿起桌上茶盏喝了口茶。
楚颐目光冰冷地扫了他一眼,转而对阿衡笑道:“二皇子生辰快到了,阿衡和我都几年未替他贺过生辰,等过了寒衣节,我们一起去好好帮他选样贺礼如何?”
唐知衡点头:“好。”
用完晚膳后,沈无絮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唐知衡望着他的背影忍不住轻笑,撑着脸懒懒道:“看来沈无絮一如年少时那样,对你很是紧张。”
他目光随意从屋中扫过,落在内侧墙上时怔了怔,起身走上前打量着那副红白少年的画像,感叹道,“原来都十年了啊!”
说完又转头笑盈盈看着楚颐问:“你原本打算自己走,舍得我吗?”
“舍不得。”楚颐道。
唐知衡“噗嗤”笑出了声,点头道:“不过我知道我的阿颐如此做,定然是为了我好,就像安国公和公主,从前一向对我淡淡,不过是担心我牵连进此事罢了。”
“所以,楚家不会真的打算反吧?”
看他好整以暇的样子,楚颐也忍不住笑了:“胡说什么呢?”
唐知衡懒懒“嗯”了一声,走至身旁道:“那……到底是不是阿暄,你知道阿暄心思并不在此,大将军和公主一向借着寻医问药的名义在外为他筹谋,难道真的打算逼阿暄坐上那个位置?”
安国公和昭康公主自楚家一系列变故后,早已不再信任外人,一心只为萧成暄铺路,只是阿暄和荣贵妃性子都与二叔八分相似,若非当年为了楚家,荣贵妃根本就不会进宫。
楚颐道:“再怎么也不该是萧成旭。”
唐知衡忍不住轻笑道:“好,那我们顺其自然便是,反正无论是谁,在我心里阿颐永远是最好的。”
天色越来越晚,外面很快是浓郁的黑,唐知衡回了国公府内常住的院中更衣沐浴,侍女们则忙着重新在软塌上铺上崭新的被褥。
楚颐沐浴完,药也刚好煎好。
绫罗在旁关切道:“我听沈大夫说此药还是上次张神医的方子稍做修改,一两副下去倒没什么,连续两日后只怕主人身体会吃不消,但是对病情倒是很好,脉象上也看不出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