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梦
白药听了个头尾,才了悟山楹为何非要他助力不可。
山楹半是疯癫半是清醒,初见时恐怕是为连他自己都不懂得的执念,后来听白药说起凌云巅,心中已有成算,经苍干恐吓,这才记起要寻记忆,必然要进凌云巅!
常人至凌云巅山门止步,一是因那方威慑的山石,二来更是因为其中阵法难解。若非门中人指引,不知要吃多少苦头。
四人坐定庭中,借棋盘推演,那些草蛇灰线伏脉千里的遗痕忽然就被抖落出人前。
经历截然不同,但又有相同之处——莫名其妙的丧命或者即将丧命,还有那扑朔迷离的混沌黑雾。
它就像是一只藏在真相之后的手。
白药仰头看漆黑天幕:“人求长生,神仙却遭劫杀,你们不觉得这简直就是是天道失衡么。锦山公主与我说他们国家接到的追杀令是因君子国发天下通缉令所致,可她提及的帝王却是姬檀,君子国国主原本是姬筵。怎生不过这几日,就翻天覆地了一番?”
“还有微门被人屠杀一事”女夷心有余悸道:“凌云巅之事更像是险恶曲子的前奏。紧接着微门众人死无全尸,头颅不翼而飞,惨状目不忍睹。”
连余火都不由得侧目道:“无一幸存?”
“微门...”山楹眉心愈发紧骤,脑海翻涌,剧痛如搅。他忍不住按上太阳xue。
女夷一摇头:“是时我遇上蓐收,一叶落知天下秋,草木皆是他的眼睛,若有活口,他必然会救。”
白药低头注视棋盘,一引二,二引三,黑白子错综无序纠缠如藤,他无端道:“从前人界绝无这样多的妖族,更遑论短短几日内如此多的天族下界。山楹,天亮后探得林壑淸身份,随后你和余火与我前往凌云巅。务必要快,我有一种预感...”
他指尖一枚白子落下。
好巧不巧解了围,白药取出其中五枚官子——心生不详,喃喃道:“怎么恰好就是五枚呢?”
“道长...”
白药擡眼,女夷容颜清丽无比,这张脸在白药的眼神中僵了一瞬,随后她才低声道:“这些日子,可容我与道长同行一时?”
难为她一介神仙,居然向一个人族求得庇护。白药自然明白她是想要跟着苍干这等呼风唤雨的,也不点破,一声便应了。
“好”白药起身离席,客气道:“三位皆是天地间的灵物,我只是人身,明日再会。”
“且慢,”山楹似是看出什么,便指着西厢道:“这间空室干净无尘,可供道长可歇息”
白药罕见地没有回绝,道谢后头也不回关上门睡去。
距五更天还剩下两个时辰。
苍干趴在白药肩头,看他脱下鞋袜争分夺秒闭上眼,窗格上泛出几乎算不上光的微明,也就比萤火稍亮。
苍干百思不解道:“以你如今道行,不食不寝才是司空见惯,反而像你这样的才算不多见”
“我是人,”白药闭着眼答道:“人就是应该吃五谷,昼作夜息,要有足够自保的善,也要有能斩杀诸恶的恶。”
苍干闻言,直到白药睡熟了,才缓缓道:“...你说得不错,有时候做人能得到其他族群都没有的快活。”
这话语中有一股大彻大悟的趣味,更含着一种暧昧的威胁。可惜白药听不见,也看不见。
苍干笑了一声,拧身往白药梦里飞去了。
*
两个时辰而已,于白药而言只是寻常闭眼再睁的瞬间。人言“梦魂”二字,神魂不全的人是做不了梦的。
白药从不做梦。
就连凌云巅的血光也从未夜访过。
可今夜,从不做梦的白药竟做起梦来。
他从未见过的宫殿矗立直插向高不见顶的最高天,墨玉造就的匾额上书“紫宫”,两字古朴苍劲入木三分。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披盖的大袍,玄底银绣,山川日月纹路俱入衣上,间或冷光闪烁,细究时却不见了。
“这是什么怪异地方...”白药疑惑走进去。
行经过大殿,他分明不曾来过这地方,脑海却自发催促他走进紫宫深处的寝殿。
可却不见床榻。
他走进去,目光所到之处,便知晓那些用材。
鲲骨殿柱,凤羽垂帘,龙鳞磨镜。
冷玉铺地铸壁,碧髓点缀其中,殿中纯白芍药牡丹间杂,丛丛延绵向殿内深处的纱帐里。几点烛火昏光仿佛盈盈一水间,轻柔地摇曳着,填满了整座大殿。
白药眯着眼睛望去,惊异发觉那竟是人间的喜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