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筵大喜过望,忙令宫内最好的御用画师王飞白铺卷落笔,王飞白倒是个痴人,乍见白药,忙拿眼频频偷觑。画作很快作成,待白药即将离去时,王飞白急追上,道:“请留步!”
白药回顾,王飞白诚惶诚恐将第三卷画交给他,白药展开,竟是自己的一副小像。
姬筵怒吼道:“王痴卷,你又犯病了!滚下去!”
王飞白居然并不惧怕天子之威严的,将姬筵一番话置若罔闻,只朝白药作揖,腰身伛偻着道:“人有爱美之心,阁下这般风流,不才偷绘一副,转赠阁下,万望不弃。”
白药展卷端详,忽道:“你..看得见我怀中之物?”
王飞白体态如少年,一双眼灵动至极。他显然是人族,白药一问,他便笑道:“恐怕是道长爱宠,不才特意加上的”
是张工笔,那画中白药长身而立,栩栩如生,衣襟外头垂挂着苍干的尾巴。
题了两句牛头不对马尾的诗。
“淡极始知花更艳。不踏红尘见牡丹。”*
用词轻佻,可这王飞白为人分明耿直,天生一双明察万事的眼,含着一点惊艳的神情凑上来。若放在以前,白药应要动怒。可他如今魂魄复苏,许多事已并不在乎。他待人族,如见眷属,只余下无端的亲切。
他收了画像,凝视着王飞白周身清气,道:“这世上有人至情至性,心若赤子,才能教万事万物不障心目。白某略懂相术,你日后定然能成大器。”
王飞白愕然失笑,再拜道:“承道长吉言”
他这才拂衣走了。
姬筵头疼道:“道长莫要与他计较,我这宫中,多是些重新启用的旧臣。姬檀手段雷霆,不少世家没落。我来时,又令一朝寒门崛起,他们还不习惯宫内生活,你...”
白药静静打量姬筵,轻声道:“陛下如此待臣子,是仁爱之君,此行,我一定将太子完好无损与你带回。”
白药拱手告辞。
*
这下,白药带着懒得没骨头的苍干,出了宫门,只手中两张画像,其余没有一丁点儿线索。苍干从他怀中探着身子,令黑雾执着那张白药的小像,细细看了半晌。
“这小子...画工了得,我心甚喜。”
原是这画中所谓的爱宠,并非一截尾巴露在外头,而是上半个身子缠绕在白药腰脊后,龙首压在白药肩上,只露出一双无情暴戾的眼睛,紧紧盯着画外。
其中意味,不可言明。
恶龙如何守卫自己的明珠,
凶兽如何震慑外来的觊觎者。
那股针尖般的铺天盖地压来的威慑力几欲破纸而出!
正所谓点睛之笔!
苍干美滋滋收起画像,藏进白药也追寻不到的混沌境中。白药不知他心中所想,眉头紧锁着道:“夺昼,夺昼...?”
苍干心情甚好,看不得他皱眉,解惑道:“其实那日姬筵一道此人姓名,我心中便有猜测。狂妄自大到这个地步的,大约又和鬼渊有关,此人若非师昼化身,就罚我一百年不得与你同床共枕”
白药自动屏蔽他的疯言,斜过目光,“狂妄自大,你在说你自己么”
苍干围着白药的腰,昂起龙首,失笑道:“师昼之名,乃狂妄自大,痴人说梦。我苍干之名,那是天地主人,实事求是。你不信?我猜你此刻一定在想,等你寻回力量,与我这口头的约定便可以作废不算数。”
白药转过头,望向阴晦天际,“没有的事。我们走罢,若你猜测正确,我们此行只需要循着人世鬼气深重处行去。”
苍干冷哼道:“你想不作数也不能了,我比你多修炼三千年,如今世道中可化出的混沌已然超过你我想象。”
白药御剑行向高天,想的却是另一件事,低头问:“...如此说来,你仍会神志不清明?”
苍干声音顿消。
白药抚摸着腰间冰雪般的龙鳞,森森一笑,“还真是,故人如初见啊。”
西方百里处,一线细细飘摇起的黑气,分外引人注目。白药落地四顾,见村舍俨然,嗅了嗅道:“尸臭”
他擡头一看,脚步被钉在原地。
不知是天意巧合,还是其他,这村子外头的木匾,写的是“杏花村”三字。
苍干张眼打量,道:“...鬼气,怨怒之气,这是”
白药神情冷下去,大步跨进村舍内,寒声道:“余火所言的混沌。这下若说并非人为之,我也不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