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时（3）
月华如水，玉瞳擡起手挡在额前，将脸又往多宝肩上靠了靠。
她严重怀疑自己狼狈的样子已经暴露了在了母亲的视线之下。
肩上细微的骚动让多宝扣在玉瞳膝弯的手在一瞬间紧握成拳，他强忍着胸膛剧烈的起伏，缓缓前行在月华之下。
玉瞳活动了一番身体，才想道：“老鼠哥哥，你为什么不说话了，你方才想说什么？”
少年白净的面庞染上一丝绯红，纠结片刻，他还是没能将自己的算计宣之于口，改口道：“我有名字的，我叫多宝！”
还未长成的少年嗓音青涩，略带一丝喑哑，如春日山谷的溪流，丝丝缕缕，声音不大，却独有一股温柔的力量。
玉瞳将这两个字放在唇间咀嚼两遍，眉间轻轻一拧。
为什么？为什么如此好听的声音要说出一个这么市侩的名字？
她撅起嫣红的小嘴，想都不想：“这个名字一定是圣人为你取得吧！”
她记得叔父说过，自己刚出生的时候圣人也在，他还很热情的给自己取了一个玉兔仙的名号，后来在叔父充满怨念的目光之下遂作罢。
这小公主竟然还挺了解自家老师，多宝轻轻嗯了一声，心中莫名有些期待她能够称自己一声多宝哥哥。
然而，下一刻，她道：
“好的，我记住了，老鼠哥哥！”
多宝：……
将小公主送回她的神殿之后，多宝连夜回了昆仑山一趟。
他先去了昆仑雪顶，于千万年经久不化的积雪之下敲下了一块纯白无暇的雪玉，而后回了自己的住处，在自己的藏宝匣中翻出来两颗极品的阳金石。
这是他初拜入师门时师伯元始天尊所赐，也是拜入师门这些年唯一得到师伯好脸色的时候，因此，一直珍藏至今。
他耗费了好几日的时间细心雕琢，将那块雪玉化成了一只小玉兔，两颗阳金石是玉兔的眼睛。
它向那位小公主一样漂亮。
完成后，他将小玉兔呈入玉匣之中，回了天庭。
循着那晚的记忆，多宝来到了小公主的神殿，殿外，她的那一帮玩伴正在等着她。
多宝想了想，顶着她那一帮玩伴或探究或不善的眼神也等在了外面。
不过一会，一袭雪白仙衣的小公主如一阵急旋风，从华丽的宫殿中提着裙角跑了出来。
玉瞳一眼便看到了将自己从祭幽泉背回来的老鼠哥哥，她下意识缓下脚步，越过她的那群玩伴，冲到他面前。
“老鼠哥哥？”
话音未落，多宝只觉后背几乎要被无数道火辣辣的视线刺穿。
自己似乎……在小公主这里是受到偏爱的！
他无声的勾了勾唇角，面色如常，温声开口：“公主，可否入内一叙？”
玉瞳疑惑的望了望他温和的眉眼，想起那夜清冷疏淡的那个人，觉得他有些奇怪。
“好吧！”
她伸出手隔着薄薄的衣袖拉着他的手臂，拖着人向殿中走。
臂上的力道并不大，但多宝还是下意识地由她拉着！
随即，身后一道不忿的声音：“公主，不是说好一起去太阴星的吗？”
玉瞳头也不回，大手一挥：“你们去吧。”
来到殿中，多宝心中默默斟酌着言语，掌心翻转，化出那个盛放着小玉兔的匣子。
玉瞳震惊的睁大眼睛：“这是送给我的礼物吗？”
不等多宝回答，她便迫不及待的打开了匣子，看到其中那个和自己一模一样，是金色眼睛的小兔子。
她将其捧在掌心，兴奋的打量着它。
它的眼睛，和她一样，这是她第一次收到金色眼睛的玉兔。
作为妖族尊贵的公主，她受到过不少这样的兔子玩具，只是送她玩具的人都很粗心，要么是红眼睛的兔子，要么是和姐姐们那般银色眼睛的兔子，从来没有和她一样的。
“好喜欢，谢谢你，老鼠哥哥！”
她弯着眼睛擡首望着他，饱满的脸颊尚未褪去婴儿肥，因此梨涡很深，多宝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她的笑靥，强忍着伸出手去戳一戳的冲动。
她很开心，以至于多宝准备的满肚子的话都没有了用武之地，他便成为了她的朋友。
往后在天庭的日子中，多宝仿佛觉得自己成为了小公主的“新宠”。
她几乎忘记了自己从前的那群玩伴，白日拉着他在天庭疯跑，连凌霄宝殿的妖皇宝座下的小藏宝阁也要带着他进去。
甚至夜晚也要留着他在自己殿中不让离开，他们并肩坐在琉璃檐端数着天河中倒映的星辰，又在太阴星的光辉下恣意斗法，直到金乌升起，乐此不疲！
后来回想起那段时日，多宝只觉他老师绝对不如自己对天庭熟。
这正是这段时间中，他变成了公主唯一，也是最亲近的玩伴。
自然，也在旧人那里成了鸠占鹊巢的存在。
在意识到时间差不多的时候，他向玉瞳提出，自己想去见一见自己的老师通天圣人。
在他刻意迎合之下，小公主已经将他当成了最好朋友，不可缺少的存在，她依依不舍的拉着他的手：“哥哥，带我一起吧，我也想见圣人。”
倘若有她在身旁，戏还怎么唱？
多宝佯装犹豫，一双幽深的眼眸浮现一丝失落：“玉瞳你知道的，我的老师很喜欢你？若是有你在，老师便看不到我了。”
他知道，虽然小公主平时有些被骄纵出来的任性，但还是很讲道理的，只要将事情给她解释清楚了，她是能听得进去。
玉瞳一想也是，通天圣人每次见了她都要抱着不撒手，总得让叔父的脸色黑下去才肯罢休！
她只能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
“这样吧！”多宝又道：“为兄先去，你过一会再来，如此，老师见到我高兴，见到你会更高兴！”
玉瞳不由眼睛一亮，想象着那种拥有双倍快乐的感觉，忙不叠答应。
没有用纵地千里之术，多宝是慢悠悠在楼阁宫宇中，双手负在身后，行动间袖袍翻飞，衣袂飘飘，闲庭散步，看上去好不自在。
这些时日以来，他整日同小公主厮混在一起，还是第一次独自一人，他知道，这一日，有些人等了很久。
果不其然，当他行至偏僻处，身后忽地一阵窸窸窣窣地声音，他默不作声将脚步放缓，面前便凭空出现一大群小妖。
并不陌生，都是玉瞳之前的玩伴。
什么狻猊、赤龙、青鸾鸟……每个都是上古异兽的后代，都以最前面的火麒麟为首，皆为自己这只小老鼠所仰望的存在。
火麒麟面容俊朗，一头火焰般的红发束在脑后，倨傲的擡着下颔，不屑的望着他：“你就是通天圣人的那只老鼠徒弟？奉劝你一句，离我们公主远一点，不然便要你好看！”
“没错，你不过只是一只运气好被圣人收为徒弟的老鼠，配不上我们公主！”
其余的妖族也都学着老大的样子昂着头，纷纷附和。
他们眼高于顶的表情，让多宝不由想到自己的师伯元始天尊，他是多宝见过最高傲的存在。
多宝忍不住想到，自己在他们眼中是卑贱的老鼠，而他们亦在二师伯眼中是卑贱的湿生卵化之辈，谁又比谁更高贵呢？
高贵的身份，应当是自己赋予给自己的！
思及此，他忍不住轻笑出声。
火麒麟对于他这幅反应并未感到奇怪，回眸对着自己同伴抛出个颜色，众妖会意，将他团团包围，各自拿出武器法宝，呈攻击之势。
多宝仍然双手负后，长身玉立站在原处。
“上！”
随着火麒麟的一声轻喝，一群妖族抄起武器齐齐攻来。
多宝仍未有动作，他跟随老师通天圣人修炼多年，早已经到了太乙金仙多年，只差一步，便能突破桎梏，晋升成为真正的大罗金仙，这群小屁孩，恐怕连他的护体金身也破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