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时（5）
离家出走，这是玉瞳活了小半辈子做出的最自由的决定。
从出生到现在，她是父母掌心的明珠，是哥哥姐姐最疼爱的小妹妹，是妖族生灵眼里尊贵的公主，连圣人们也会对她百般宠溺。
她生来仿佛拥有一切，但却是第一次离开天庭。
很久很久之后，久到她已经成为了万人景仰的天帝后，才意识到那一段“离家出走”的时光是她少年时期最快活的日子。
玉瞳修炼的道是逍遥道，甫一真正感受到自由的滋味，便突破了桎梏。
她困在金仙境界许久，离开天庭没有多久，便晋升到了太乙。
洪荒很大，饶是能够日行千里的修士，游历起来也需要好久。
他们去东海捉蛟龙，去北冥采冰莲，直到一日，来到一处云雾缭绕的仙山。
多宝解释：“此乃万寿山，里面有一座五庄观，是镇元子大仙的道场。”
“镇元子？”玉瞳有些疑惑。
多宝：“或许你没有听过他的名号，但你一定听过他的人参果？”
玉瞳眼前一亮，她记得妖族曾有人进贡过人参果，很好吃。
她问：“哥哥，你吃过人参果吗？”
多宝颔首，面上浮现出一丝绯色：“镇元子大仙与我老师通天圣人也算好友，我与师弟师妹们常来偷人参果。”
“偷？”玉瞳忍不住睁大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他，灿烂的金眸中尽是不可置信的意味。
多宝哥哥光风霁月，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小偷？
多宝轻咳一声：“镇元子大仙在人参果树旁布满机关阵法，危险重重，能偷到人参果也算是证明了自己的实力。”
玉瞳瞬间一变：“那我……”
多宝从善如流：“你想试试吗？”
玉瞳忙不叠点头，望着万寿山，眼底浮现出一丝志在必得的光芒。
她一个人潜入万寿山后，多宝索性去了五庄观，他们师兄妹整日到万寿山偷人参果，镇元子几乎算是见怪不怪。
见他出现，甚至还饶有兴致的让他坐下饮茶，陪着镇元子饮了一盏茶后，他方褪下镌刻着护身阵纹的外袍，露出少年劲瘦单薄的脊背。
一瞅他这模样，镇元子乐了，咂着茶道：“你这不是还没有去偷？怎么着，现在连偷都懒得偷了？”
多宝摇了摇头：“您先打吧！”
第一次见他对于挨打这件事如此热枕，镇元子不禁有些狐疑，掐指算了算，笑道：“通天那家伙又收了徒弟吗？你这是代师妹受过呀，本座不同意！”
多宝沉默须臾，淡声道：“不是师妹，是玉瞳，她是妖族的公主。”
“唔……帝俊同羲和的孩子，说来本座与他们当年一起在紫霄宫听道，也算是一番同门之情。”镇元子面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的怀念之色。
感慨完了，他毫不客气变化出七星鞭，对着多宝招呼了几下：“也罢，还是打你吧，打坏了小姑娘，人家爹娘会心疼，打你你老师都习惯了！”
这边多宝被镇元子鞭打一顿后，玉瞳那边已经得手了。
多宝正欲告辞离开，镇元子座下弟子清风明月来报，言五庄观闯进来一个捧着人参果的小姑娘。
多宝皱了皱眉，随着镇元子出去一看，正是摘了人参果的玉瞳。
经历了一番人参果树外的天罗地网，她头发散了，衣服也乱了，连雪白的面颊上也多了几道灰尘，看上去有些狼狈。
玉瞳看到他，惊讶不已：“哥哥，你被捉了吗？”
说罢，她高高捧起人参果，哀求的望向镇元子：“大仙，我来还您的人参果，您把多宝哥哥放了好不好？”
把人参果还回来？人不就白打了！
镇元子回头与多宝对视一眼，换上一副恶狠狠的表情：“不行，必须给本座吃下去！”
“啊？”第一次听到这种无理的要求，玉瞳有些无措的望向他身后的多宝，见对方点了点头，才放下心来。
她怯生生道：“这可是您让我吃的，我不是小偷！”
少女娇憨可爱，双目澄澈，一个人可怜兮兮的站在感到棘手。
平时来他这里偷人参果的大都偷完就吃了，他还是第一次遇见像小公主这种偷了还换回来的，她仿佛是真的把头人参果这件事当成了证明自己的一种方式。
他阴沉着脸，注视着玉瞳极不情愿小口小口将人参果吞入腹中，才放缓了语气，问道：“吃饱了没？”
“啊？”虽然人参果很好吃，但吃着未免亏心，她艰难的咽下最后一口，试探道：“没……没吃饱？”
说罢，眼睛不由自主的瞅向多宝，无声询问他这样回答合适吗？
多宝忍俊不禁，走下去帮她理头发、整衣衫、擦脸，将人收拾回从前漂亮精致的小公主。
镇元子扯了扯唇角，背起双手，一派仙风道骨的仰起头：“既然没有吃饱，那就进来吧！”
于是，在五庄观，玉瞳生平第一次吃人参果吃撑了。
万寿山的经历，成了玉瞳离开天庭之后第一次新鲜的体验。
告别了镇元子，两人继续踏上了旅途。
东西南北，已经去过了东南北，只剩下了西面，两个人慢悠悠的朝着西方而去。
越向西，便越发荒僻，走走停停，一日两个人坐在菩提树下休息，老远便闻到血腥一片，臭烘烘的感觉。
玉瞳忍不住皱起鼻子：“西方都这么臭吗？”
多宝好笑，向她解释道：“不是西方，是血海，是冥河前辈的道场。”
玉瞳便想起从前听叔父提到过，血海有一位冥河前辈，同样是紫霄宫听道的三千修士之一，法力无边。
她心中顿生好奇，连忙拉着多宝要去血海涨涨见识。
多宝纹丝不动：“那地方血气弥漫，业力冲天，你会受不住的！”
玉瞳拉不动他，一个人坐着生了会闷气，发现他已经进入了入定状态。
趁着他修炼，玉瞳决定自己一人去碰碰机会。
距离血海越近，业力便越发令人战栗，玉瞳捂着鼻子远远在天空瞧上了一眼，又堵住了耳朵，生灵死后会聚集在血海外鬼哭狼嚎，单这声音，便吓人的很。
其实不论血海的恐怖之外，它本身还是很美的，像一颗澄澈的红宝石。
见识完了，血海也没有多宝哥哥说的可怕，玉瞳的好奇心得到了巨大的满足，准备打道回府。
恍惚间，一道红光闪过，引来阵阵香风。
这等好闻的香气在血海实在是难得，玉瞳意识恍惚了一瞬，不由自主地循着香风地方向，找到了香气的来源。
血海外有一方枯林，霜草苍苍，一片白茫茫中，玉瞳看到一位美丽的红衣女郎，血色的裙裾上开满了大片曼珠沙华，实在是尽态极妍。
她下意识放缓了呼吸，提起裙角踩着自己的心跳声，向对方走了过去。
越来越近，香气也愈发浓郁，终于来到她身边，嗅着对方好闻的香气。
“哇，姐姐，你生的好美！”
她金色双眸盛满了真挚，由心底发出赞叹。
美人被取悦，幽幽发出一声轻笑。
她俯下身来，露出胸前大片雪白无暇的肌肤，纤纤玉指落在玉瞳额前：“既然如此，小妹妹，要不要和姐姐回家？”
玉瞳忙不叠点头，忽然停滞一瞬，想到仿佛还有什么人在等着自己？
然，下一刻。
“怎么？小妹妹，你不想陪姐姐回家吗？”
美人倏的哽咽一声，轻抹着眼睛，泫然欲泣，仿佛拒绝她是一件天大的罪过一样。
玉瞳怎舍得美人落泪，瞬间将方才一闪而过的念头抛掷脑后，她上前大胆的握住漂亮姐姐光滑的柔荑：“姐姐，你带玉瞳走吧！”
美人展颜一笑，拉着她缓缓向血海而去。
菩提树下，正在修行的少年道君睁开眼睛，环视一圈，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
他知道玉瞳方才悄悄的去了血海，以他对小公主的了解，她看过一遍满足满足好奇心后，估摸会捂着鼻子会飞速逃窜。
算算时间，她早该回来了。
多宝心下一沉，从袖中抽出宝剑，背在肩上，身形飞纵而去。
急至到血海岸边，远远的便看见一红一白，两道身影。
他心中一颤，想起来血海的阿修罗一族，时常流连在血海外，勾搭着来往行人。
他急忙呼唤道：“玉瞳，快回来！”
少女置若罔闻，身形纹丝不动，倒是她身旁的阿修罗女，听到他的呼声，转过头来。
多宝顿下脚步，望着玉瞳呆滞的身形。不敢上前，只远远的沉声威胁：“吾乃昆仑山碧游宫通天圣人门下弟子，放了她，有什么条件都好谈！”
阿修罗女饶有兴致的轻笑一声：“原来是圣人门徒？”
她拉着玉瞳转身，目露挑衅之色，凑上前去在少女饱满红润的面颊轻轻落下一吻：“小妹妹，他是你的小情郎？”
美人香香甜甜的气息瞬间逸满鼻尖，玉瞳乖巧一笑，顺从的摇了摇头。
小情郎？是个什么东西？
虽然莫名觉得此人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
阿修罗女满意一笑，对多宝道：“你听到了，这个小妹妹不认识你！”
说着，她宠溺的揉了揉玉瞳脑袋：“来，姐姐带你回家。”
多宝脸色铁青一片，掌心颤抖的从背后抽出长剑，横空劈去：“放开她！”
他知道，不能让这个阿修罗女将玉瞳带入血海，否则便很难找到她了！
凌厉的剑锋划破天光，阿修罗女揽住玉瞳的肩膀，身影如电，艰难躲过这一道剑气。
足尖轻点在波光粼粼的红色海面上，鬓角落下冷汗，她忍不住捏了捏玉瞳的脸颊：“小妹妹，你这情郎倒是有些能耐。”
她默念几声，血海中飞窜出几道黑色身影，将多宝团团包围，瞬时缠斗在一起。
阿修罗女妖娆的红唇轻启，发出几声意味不明的轻笑：“不陪你玩了，本公主要带着这位小妹妹回血海了。”
漫天血色，多宝腾空而起，在空中转身，于团团包围中眺望，看到阿修罗女拉着玉瞳得意的跳入血海。
“玉瞳！”
他压下心中戾气，长剑舞出一片绚烂的光幕，点点血水自围攻他的阿修罗勇士纷涌而出。
见阿修罗女已经逃之夭夭，他们望向多宝的眼神浮现出恐慌之色，不敢过多纠缠，捂着伤口纵身跃回血海之中。
多宝没有阻止，待人烟散尽，掩去眸中波涛，他平静站在岸边。
眼下要寻回玉瞳，必须要入血海。
他将手缓缓探入水中，一瞬间只觉一阵寒意涌上心头，剧烈的刺痛随之而来。
待收回手后，血肉已消失不见，整个腕下被侵蚀的只剩下森森白骨。
以他现在的能力，还不足以深入血海，否则人还没有找到，自己便要葬身水底了。
一直萦绕在鼻间的馨香在接触到血水腥气后渐渐散去，玉瞳晃了晃脑袋，意识渐渐清醒。
入眼是发乌的血色，漆黑幽暗。
“这里是哪里？”
她强忍住作呕的冲动，顺着牵着自己的那条柔荑看去，望见那位活色生香的美人。
“你醒了？”美人皱了皱眉，似乎没有想到她会清醒的如此之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