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门抄斩。”
“这……怎么突然……因为什么……”
陈董目光中似闪着些什么,半晌才道:“因为嘉兰公主看中了他。”
陶文姜结结巴巴道:“这是,这是好事啊。”
“可那时他已有结发妻子。”
陶文姜忽然不说话了。
“公主放话非他不嫁,他却不肯为了公主而抛弃发妻,那位年轻的温夫人倒是深明大义,情愿自请下堂,不想叫夫君受无妄之灾。谁成想,他夫妻二人正为此事争执不下,嘉兰公主一封请柬把温夫人叫去,回来后,温夫人便自尽了。”
陶文姜一怔:“啊这……这是公主给她逼死了?”
陈董讥讽地笑了笑:“谁也不知公主到底和温夫人说了什么。不过她是错打了算盘——温有宁能不明白这其中的牵连?他就算没法找公主的麻烦,也绝不可能和她有什么了,甚至公开立誓,宁愿此生再不续弦,也不要公主。皇帝本已下旨赐婚,他却在大殿外跪了三日,求皇帝收回成命。”
“事情闹得太大,当时皇家抢亲的消息都在京城传开了,太难听。皇帝当时是应了——不得不应。可温有宁自此也失了帝心——哪个当权的能容人这么打脸?”
陶文姜这下,不得不也跟着叹息一声。
“转过年去赶上开战,不知哪里冒出的人,举报他里通外国,那狗皇帝查也没查,就下令……”陈董说到这里,做了个擡手下切的动作。
“通敌卖国之罪,当然是满门抄斩,全家老幼十七口,一个都留不得。”
陶文姜听的愣住,半晌反应过来:“既然满门抄斩,那这温书青——”
陈董接着说:“你道当年卫三合进京访友,访的是谁?他和温有宁的父亲,是几十年的老交情了。”
“不过事发时,卫三合本已不在京都。”
陶文姜“哦”了一声,道:“明白了,他去晚了一步。”
陈董却摇了摇头:“没晚。他得知消息,取了当年救驾所赐的免死金牌,想保温家一条活路。不过,皇帝放下话来,那金牌只能保一个人。”
陶文姜不必再问保的是谁了。
温书青那时只有五岁。本来惨案发生的前几年,三合上人已放话再不收弟子了,可为着老友受难前的嘱托,加上他也的确很喜欢这个孩子,不忍见他如此年幼便流落江湖,便破例将温书青收下。
陶文姜砸着嘴道:“那老头不吃亏,这么好的苗子,谁收了也不吃亏。”他又伸长了脖子看前面,嘴里嘟嘟囔囔:“咋就没让我捡着呢,这要模样有模样,要本事有本事——你再看看我收的那几个大地瓜!”
陈董道:“可惜,就是太重情义了。”
陶文姜怪眼一翻,瞪着他:“你是人不是,重情义的要是不好,难道得狼心狗肺的你才得意?”
陈董也不和他犟嘴,兀自摇头叹息,心道:
‘凡事总得有个度,有个轻重、分寸。人不可无情,然情深不寿;人不可无欲,然欲深必毁。他父亲当年若不是执念太深,何至于落得那样的下场?’
陶文姜问道:“那这小子知道自己的身世么?”
陈董点了点头。“他师父本也没想瞒着他,瞒也瞒不住,因此依旧用着他母亲给起的名,也不忌讳谈起这事,为的就是给他时间接受事实——这总比长成才骤然得知真相要好。他家的案子不同于江湖仇杀,没法子报仇——更何况,当年查明了温有宁一案是冤枉的,已经把陷害者正法了,他又能找谁报仇去?进京城,杀皇帝?”
二人这边谈起往事,唏嘘不已,那边温书青险象频出。
转眼过了七阵,他额上已见了汗,体力消耗急剧。
今日出现楚家堡的人,虽有许多是为着经营交际而来,但也不代表这些人武学上就是草包,正相反,能被家族委以重任,推出来作为脸面的人,多是高手,好手——
例如此时与他对战的,是中州用戟名家‘小温侯’邱宇,此人家学渊源,单凭一条方天戟,便在武林极负盛名的组织‘中州十八子’有了一席之地。
陈、陶二人谈话间,这二人已走了十七招。
随着内力运用渐多,温书青眼前慢慢起了黑影。
他的动作越来越谨慎,出手越来越小心,可邱宇的攻势却越来越快,越来越急——终于慢躲了一步,那铁戟矫如毒龙,一式‘白蛇弄风’,推托勾搂之间,给温书青腰间开了个血口。
温书青闷哼一声,并不退开,反而一手担住戟头,另只手运力探掌,在那戟身一抽,‘嗡’地一声响,长杆在主人手中疯狂抖动,邱宇不得不撒手,温书青就势一送腕子,长戟尾端便重重击在邱宇胸口。
中州邱家也败了。
‘第几个了……’
温书青用力眨了眨眼,可是眼前那片昏黑迷蒙的雾气却不肯散开,反而越来越深浓。腰间的伤火辣辣地烧着,这感觉是他熟悉又陌生的——已有段时间没受到这样的外伤了。
趁着短暂的喘息时间,他凝神听远处的动静,然而除了周遭这一片嘈杂外,似乎并没什么异样的响动。
‘没有动静……该是顺利脱身了。’
当褚芳硕站出来时,他也终于止不住地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