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书青默然不语。
楚家堡是他少年时常来的地方，此地有多少亭台楼阁，屋舍小院，不说熟识于心，至少也能做到大致清楚，他可以肯定过去从没见过、也没有听楚玉楼提起过这么一间石室。看这里的痕迹，可知不是新建的，想必是密室暗阁一类的地方，四面无窗，侧耳听不到外面的动静，可知这地方隐藏极深，现在他手脚被困，问了又有何用呢？
至于内力……
背靠着寒凉的墙，温书青趺坐调息，试图捕捉到哪怕一丝丝气的游动。
他不愿意往最坏的方向去想。理智上，他知道这世上毕竟有许多药物和方法能暂时封住人的气海，可是脑海中，那个恐怖的想法一直难以压下去——如果楚玉楼真的废了他的武功……
置于双膝上的手缓缓收紧，因过度用力而青筋浮突，一片惨白。
十几年苦练得来的内功忽然像从未存在一般，他睁开眼，强压下心头的愤懑和惊慌，颤抖地长吸了一口气。
“事情总有个轻重缓急，我既然已经这样了，晚一些知道原因也没什么。”
楚玉楼此刻展开手中册子，慢慢翻动着，目光扫过其上密密麻麻的小字。片刻后，他慢条斯理地道：“你为什么认为我会和薛碧瑶的死有关？那么多人亲眼看见顾渊害死了她，有什么理由让你觉得我比顾渊嫌疑更大？”
不待温书青回答，他又接着道：“还是说，你不过是一厢情愿的认为他不是凶手？”
温书青压着怒气，道：“他们看见的，只是薛碧瑶从楼上栽下来时，顾渊在她身边——有可能是害她，但也有可能是……想救她。”
楚玉楼轻笑一声：“莫非那楼上还有第三人要加害她？怎么不见那人现身？若顾渊要救她，碧瑶为何一直闪躲尖叫，以致于从高处摔落，她疯了不成——”
“她就是疯了！”温书青斩钉截铁的一声断喝，令那翻书的手顿住。
“白喉草……我记得，曾和你提过这东西的药效。”温书青紧紧盯着他，不放过楚玉楼脸上任何一个神态变化，“薛碧瑶的衣服上，就是浸染了这种草药的香气，致使她看见幻觉，惊慌之中坠下楼去——”
楚玉楼看向他，修长的双眉皱起，道：“你仅凭着这一点，就认定顾渊无辜？”
温书青笑了，道：“是，我本来不敢因此确认他无辜，但当我得知，武夕红身上也沾染了这种药的气息时，”温书青情绪激动，略有些喘：“我就想问问你——白喉草不是寻常药物，有价无市，如果没有你的示意，武夕红怎么敢动用这种东西，又怎么敢对薛碧瑶下手！”
楚玉楼啪地一声合上了册子。
他低头沉默了片刻，忽然闷声笑了起来，笑声中似有说不出的苦涩。
“温书青，我万没想到，你竟为了一个刚认识的江湖浪子，就来质疑我。我问你——”他深吸一口气，负手而立，眉间一片郁郁之色：“你说我杀了碧瑶，理由是什么？
不错，我和她之间没有感情，但这场联姻的目的，本就是春泉山庄和楚家堡两大势力结合，这其中的价值，要远重于我一己私情——你难道不明白这一点吗？”
温书青哑然，实际上这也是他想不通的一点。他了解的楚玉楼绝非是个感情用事的人，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此次联姻对楚玉楼都是有利无害的，他有什么理由冒险杀人呢？
温书青沉默片刻，道：“如你所言，难道是武夕红擅自行动，要杀薛碧瑶？她又有什么理由，有什么胆量这么做？”他的声音听来有些讥讽：“你千万别说，是她爱慕你，见不得你娶旁人，因妒杀人？”
楚玉楼擡头看着他，忽而一笑，道：“如果真是这样，死的就不该是薛碧瑶，”他盯着温书青的眼睛，轻声道：“她该杀了你。毕竟跟了我这么多年，她不会连我喜欢谁都弄不清楚的。”
温书青花了点时间，才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心中骤然一阵翻腾。
“你……”他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
楚玉楼反问道：“你以为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温书青震惊于他方才话中透露的意思，半晌道：“难道……不是为了阻止我将薛碧瑶的死因散布出去么？”
楚玉楼笑了，都懒得接话。
温书青这下明白他为什么笑——笑自己的天真——要让一个人闭嘴的方法太多了，何必费这个力气。
他心中骤然起了一阵冷意，既然楚玉楼的目的不是封口，那么……
他终于问了出来：“我的武功，怎么回事。”
楚玉楼知道他早晚有此一问，几乎是他话音刚落，便接道：“你放心，这只是‘红线’的一点小小的副作用，待那香燃完，你的功力会恢复的。”他怜惜地看着温书青：“你的身子太虚弱了，那些伤和毒，需要深厚的内力压制，我如果这时候废了你的武功，和亲手杀了你又有什么分别？”
“这教我怎么忍心呢？”
温书青暗暗松了口气，可看向那桌子上冒着袅袅香烟的铜炉时，心中陡然起了不好的预感。
‘红线’——他怎么记得，大师兄好像提起过，有一种宫廷中专门用来控制妃子侍寝的药物，就叫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