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头。
温书青快马加鞭,日夜兼程,终于在和顾渊分开后的第五日清晨赶到了楚家别业。
眼前的景象却让他惊愣当场。
这大宅的外部本是青瓦白墙,如今却仿佛被火烧过一般,焦痕满布,一片断瓦残桓。
大门敞开,毫无人声。
见此情景,温书青脑袋嗡了一声——
“小麦!”
他扑奔进宅,触目所见,更令人如坠深渊。
家仆的死尸零散分布在院中,暗黑干涸的血流了满地,已经引来些食腐的鸟落下。
温书青颤抖着,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上前查看了一下死尸,发现腐败情况不太严重,应该是近两日出的事。
他快而仔细的搜查各个屋子,尤其是当时小麦住的那间,稍稍松了口气——没在屋子里发现打斗的痕迹,也没有血迹。
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万一屠杀开始时,小麦刚好不在屋子里呢?
温书青的心始终悬着,试图从纷乱的思绪中捋出一点儿有用的线索。
他不认为这是楚玉楼的手笔,即便要拿小麦威胁自己,也没必要做成这个样子。
到底是谁干的——什么人敢在楚玉楼的地盘上大开杀戒?
他闭目站在小麦住过的那间屋子里,懊悔不已,当初就不该将她一个人留在这里的……
院子里传来嘎吱一声轻响。
此处飞来了许多乌鸦,这些鸟儿喜爱亮晶晶的东西,折腾起来动静也挺大。
可方才那是门轴的响动。
温书青陡地睁眼,绷紧——鸟是不需要开门的。
他的身法比鸟更快,也比鸟更轻,所以院中那个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一把按在了地上。
“啊啊啊啊啊鬼啊啊啊啊啊——!”男人抽搐般挣扎起来,崩溃的放声大喊。
哗啦啦——大群乌鸦腾空而起。
温书青被震了一下,险些脱手,没想到这人嗓门如此洪亮,反应这么剧烈。
“别喊了!”他有心将人劈晕,又怕力道没控制好,晕的太久耽误时间。
过了一会儿,这人都喊破音了,好像快烧干的水壶,还在嘶嘶的叫。
温书青干脆将人提溜起来,恶狠狠地道:“我就是鬼,你再喊,信不信我吃人?”
没想到,他这么一说,这人反而冷静下来,哑着嗓子反驳:“你——你骗人,哪有鬼白天出来的。”
温书青要给他气乐了,可没时间啰嗦,直接问:“你是什么人,为何在此,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男人哆哆嗦嗦的,一条条回答起来。
他是此处的家丁,也是三日前那场屠杀中的幸存者。
温书青听他讲述事情的经过,发现此人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是三天前的夤夜,正在万籁俱寂之时,山庄大门被人破开,一伙江湖人闯了进来,见人就杀,见人就砍。
“什么样的人,你可看清了?”
男人答道:“看得……也算清,他们举着火把,一边杀人,一边防火……”说着打了个哆嗦,眼中又透出了惧色,“领头的,好像……好像是个半大小子。”
从他磕磕巴巴的描述中,温书青心中渐渐拼出一个熟人的形象。
左小天。
他松开拎着男人的手,心中愈发有了不好的猜测,如果真是左小天,是不是为了报复他……
他几乎不敢想下去,可此刻不得不问:“那个姑娘呢?”见男人面现疑惑之色,又补了一句:“……就是住在客房的那个,十五岁的女孩儿。”
这几句问话,几乎耗干了他的勇气,只怕听到一个不能接受的回答。
可家丁闻言却也是一愣,道:“她,她没事。”
温书青几乎不敢相信,又描述了一变小麦的外貌。
家丁重复了一遍:“就是她,她没事……她是自愿和那些人走的。”他看看温书青,道:“她是你什么人?”
温书青想着‘自愿走的’这四个字,几乎不能理解这是什么意思。
家丁犹疑地看着他,接着道:“我看……我看那些人像是来接她的。要不是她拦下那帮人,我也被宰了。”
这话把温书青给炸懵了。“什么意思?她救了你?”
“是,那姑娘临走还塞给我一件东西,说她哥哥找来时,就交给他,你是她哥哥吗?”家丁声音渐弱,往前迈了一步,二人间的距离不足一尺。
温书青还没从怔愣中回神,闻言急道:“什么东西?”
“就是……就是……”男人嘀嘀咕咕的探手入怀,似乎取出了什么东西,紧攥在手心,往温书青眼前一递:“公子请看。”
温书青低头。
那手张开,掌心空空如也。
嗖地一声轻响,一道银光闪过。
血光迸现。
温书青怒喝一声,一掌击在男人胸前,将人打得横飞出去。
他捂着腰间的伤口,踉跄后退,擡手为自己点xue止血。
鲜红的血一股股涌出,温书青却松了一口气——伤口虽深,好在无毒。
再看那男人,被他一掌打得摊在地上呕血不止,血染胸襟,却哈哈大笑,看来有种说不出的疯狂诡异。
“蠢货,蠢货,凭你也想和我家公子斗?”
温书青怒火中烧,扑上前揪住他:“你是左小天的人?我妹妹人呢?!”
男人嘴角挂着血沫,嘻嘻道:“你妹妹?温书青,你可真够蠢的,这么多年都没弄明白……还妹妹呢……我就发发善心告诉你,”他快意地看着温书青铁青的脸,一字一顿的道:“那可不是什么采参客的女儿,是我们盟主的义女,天少爷的妹妹!”
温书青瞪着他,仿佛在慢慢咀嚼他话里的意思,那人见他如此,更是得意,简直笑得不能自控。
他是左小天的近卫之一,在他心里,左小天就是神。自从知道主子曾被温书青羞辱,他就一直在找一个报仇的机会。
这一次,在左小天屠了这处山庄之后,知道温书青必然会回来,他自告奋勇留在此处,就为了能出其不意的暗算。
这一点他的确做到了。虽然下场是死,但是他并不恐惧,反而很是开心。
他很享受地看着仇人痛苦的样子。
温书青终于再次开口,声音颤颤地,虽然竭力掩盖,也不能忽略其中的虚弱。“我再问一遍,小麦在什么地方。”
男人笑容微微一凝,道:“你是不是有病?都说了,那是我们天地盟的人,她自愿走的,你还要找她?”
温书青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擡手给了他一拳。
“我再问一遍,小麦在什么地方?”
这一拳力量拿捏的蛮好,痛极了,但不会致人昏迷。男人头一偏,噗噗吐出两颗牙来,又笑了,道:“我知道她在哪,但就是不会告诉你,有本事杀了爷爷我,哈。”
噗的一下,冲着温书青脸上喷出一口血沫,又得意的笑了。
温书青擡手揩去脸颊的血,神情似乎并不恼怒,见他这样,也只是点了点头,“好。”
就松开了手。
这下出乎男人意料,反而弄不准他什么意思。
温书青站直身体,整整衣襟,也不去管腰间流血的伤口,冲南面一礼,恭恭敬敬地,轻声道:“师傅,徒儿今日要破戒了。”
男人看着他,再次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吓唬谁呢你,还破戒……老子会怕死吗?哼一声我就不是你爷爷!”
温书青回头,松了松腕子,点头:“记住你的话。”
片刻后,一声接一声的惨嚎响彻山林。
自这日起,本就死了许多人的楚家别业更多一条闹鬼的传闻。
“厉鬼!大白天就出来了!叫的老渗人了!”打柴的老王逢人便讲起他那日的所见所闻。
这是后话。
温书青用半个时辰的功夫,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
他边洗着手上的血,边琢磨下一步该怎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