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温书青沉声问：“是杨天喜？”
宁野风点了点头：“我暂时叫他相信只是路过此处，不过，他那只鸟却是个大麻烦——他之所以没有顺路追下去，反而来纠缠我的人，就是因为那个大枭的缘故。”
“大枭？”温书青这时候，骤然想到自己落入地xue之前，仿佛也在那庭院的树上见到了一只大枭。
原来如此。
可是……他看向气息依旧很微弱的小麦，“她的伤，恐怕不能有剧烈的动作。”
宁野风皱眉，缓缓道：“我会安排，不过，现在还是先离开这处山洞——”
话音未落，忽听远处一阵急促尖利的鸟鸣声传来
宁野风一愣，神情骤然紧张起来。
温书青看出不对，道：“有人来了？”
“不错，是我部下的信号，来人很扎手，应该是杨天喜，他方才分明回去了，怎么会找到这里的？！”
温书青却反而笑了笑，低声道：“也不见得是坏事……阁下还有人手留在附近吗？”
“有，”宁野风明白他的意思“我叫他们来？”
温书青点了点头，“不能在这里动手，但这里得有人守着。”
“另外，”他看着少年那双神采飞扬的眼，轻声道：“要除杨天喜，需你我二人合力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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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万看着缓缓睁眼的青年，干笑着后退两步，“醒了？”
顾渊上身斜靠着床头，低头看看被牛筋绳子紧紧缠着的手脚，擡眼望他。
杜万叫他盯得打了个哆嗦，“你……你也别怪我，老弟，我也是听命行事……顾楼主也不是要害你……”
顾渊合眼，不说话。
门扉一响，顾潇湘端着碗进来了。
她似乎没想到顾渊醒得这样快，见到屋里情形愣了一下，很快恢复了从容的样子，微笑道：“感觉怎么样？”
这语气温柔而轻快，就像一个大姐姐随口问自己的兄弟，是否吃饭了？
杜万瞅了瞅他俩，没敢在屋里停留，掩门出去了。
“你吃下的药叫‘一点金’，便于疗伤的同时，也叫人四肢无力，不能反抗，这是我的独门秘方。”
顾渊的视线晦暗不明，半晌才道：“为什么？”
顾潇湘放下碗，黑漆漆的药汁在碗中荡了一荡，就快溢出边沿。
她坐下，支夷望着顾渊，腕子弯折的角度，看来那么秀气而脆弱。“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想了解一下，你和书青，是怎么认识的呢？”
顾渊深压的眉梢一挑：“就为这个？”
“自然还有其他的……不过总得一件一件地说么。”她注视着顾渊，温柔地道：“我听说你对小五很是照顾、上心，这很好，谢谢你。”
“不过，”顾潇湘话音一转，轻巧地笑了笑，道：“说到我那不成器的兄弟，真是叫人操心。他行事总没有分寸，尤其心软多情……少年时行走江湖，就老做些叫人误会的举动，为此招惹不少人来着……”
她妙目觑着顾渊的神情，逐字逐句地道：“若是他有什么地方做得离谱，叫顾公子生出误会来，我先给您赔礼——书青心软，总不忍心伤害别人，对谁都是一副体贴的样子，可这不代表他真对那人另眼相看的，顾公子……你明白吗？”
顾渊石头一般坐在那，静了一会儿，笑了。“听懂了。”
顾潇湘眼神一闪，微笑道：“我知道顾公子是个聪明人，这次蒙你出手相助，我们自有重金酬谢……”
话音未落，忽听顾渊又道：“你说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顾潇湘脸色刹那僵了下，又很快和缓下来，她眯眼盯着顾渊，也不再拿捏那轻柔的语气，干脆直接地道：“你是非逼我把话挑明不可？”
她指了指桌上的药碗：“这药，可以是断肠草，也可以是疗伤圣品，全在你一念之间——若你答应以后不再打书青的主意，这便是碗补药；但若你执迷不悟么……”
顾潇湘嘴角噙着一抹冷笑，道：“顾公子，不管怎么说，你救了我，我想着……总该给你个机会，是死是活，你自己选。”
顾渊的回答很奇怪，只有两个字：“不必。”
不必什么？
没等顾潇湘明白过来，只听咯吱吱一阵磨耳朵的涩声，紧接着啪啪两下脆响，顾渊手脚的束缚一齐挣开，身形一闪，人已在地，刀已在手。
顾潇湘在他跃起时便疾退，见顾渊并没有攻击她的意思，又站住身，满目惊疑：“你怎么没事？！”
顾渊淡淡点了点头，道：“你的水我不敢喝，吐了。”
顾潇湘气结，门外的杜万听到动静闯了近来，见状也是瞠目结舌：“你没中药？”
顾渊道：“你想说的已经说完了，我听到了，告辞。”擡脚就走。
顾潇湘拦又不敢拦，情急之下，对着他背影喊：“顾渊——你要怎样才肯放过他？”
顾渊站住脚，回头看她，目光如刀般凛冽：“放过？”
顾潇湘狠了狠心，道：“你难道不知自己在江湖上到底有多少仇家吗？你若真为了书青好，就不该和他走得太近，不该将他也置于这种险境之中。”
顾渊似乎怔住了。
顾潇湘和缓了声音，接着道：“其实，这世上没有谁是离不开谁的，只要你愿意放手，时间一久，书青也就死心了。”
顾渊突然开口：“我不放呢？”
顾潇湘看着他，目光中有一种难言的意味，似是痛苦，又有哀伤，那神情似乎是透过他在看另外一个人。
“你们还太年轻，年轻人，总是多情……可情多是病。”
顾渊认真思索片刻，点了点头：“你说的不错，我也许是生病了。”顿了顿接着道：“那他就是我的药。”
顾潇湘笑了，“须知是药三分毒，你治了病，却会依赖服药——本来那病拖一拖，也好得了，可人们偏偏认为自己不吃药就会死了。”
顾渊偏了偏头，道：“有的人，就是靠药吊命的。”
顾潇湘道：“难道就非得那一味药么？换个方子，一样能活，只是人身在其中，当时不觉罢了，没了这个药就觉得天都塌了，活不起了，实际上，换个药也许好得更快。”
顾渊点了点头：“也许。”
顾潇湘刚现一丝笑容，又听他道：“我初出江湖时，曾听人说起，北拓国有种草，本身就是毒药，可当地的居民却趋之若鹜，倾家荡产也要购买。”
“只因那东西令人上瘾的。”
他看着顾潇湘，“上瘾，你懂吗？”
顾潇湘噎了一下，深吸一口气，道：“这么说，你是说什么也不肯放手了？”
顾渊视线瞥向院外，不言不语，半晌答道：“只要他不推开我，我就是他的。”
顾潇湘怔住。
这时候杜万回过神来，喊住了往外走去的顾渊：“你知道去哪儿找人吗？”
顾渊侧了侧头。
“前两日，温公子联系上了分舵的桩子，现在正带着小麦在山阴养伤，天地盟的人盯上他们了，一时不好移动。”
顾渊听到“养伤”二字，眉瞬间锁了一锁，很快又展开，对杜万道：“多谢。”
人很快消失在杜万和顾潇湘的视线中。
杜万目送他离开，转过头，硬着头皮迎上顾潇湘的瞪视，小声解释：“楼主，咱们把琐事先放一放，温公子那边的确是需要援手，这人留在此处也没用，咱们也留不住他。”
顾潇湘又瞪了他一眼，叹了口气，道：“我何尝不知？他要去便去吧。”
杜万干笑两声，看着顾潇湘一直站在那里没有动，看不清她的神情，不过感觉似在发怔。
他想了想，还是问出来：“楼主为何这么反对他和温公子……走得近？”
静了许久。
顾潇湘幽幽的声音响起：“小五自幼失去双亲，你别看他表面开怀，万事不挂心似的，实际上对真在乎的人，总会竭力为对方着想，付出再多也在所不惜……”
杜万点了点头：“温公子确实人品端方，够义气，够朋友。可是这和顾渊的存在也不冲突啊。楼主，此人的名声虽不佳，可是实际上接触下来，还是很不错的，您就冲他单枪匹马从天地盟眼皮底下把您带回来，这就够义气了。”
顾潇湘扭头翻了他一眼，“顾渊人再好，你知，我知，小五知道，可几乎整个武林都不会承认这件事，他依旧仇家满天下。说什么单枪匹马来救援——你倒是说说，他就算想找朋友，找得到吗？楼里的消息上记得明明白白，这人把江湖上有名的势力都得罪遍了，谁敢跟他走得近？谁敢说是他的朋友？”
杜万沉默片刻，道：“温公子这些年一直孤身，动一次心不容易，恐怕不是那么好拆开的。”
顾潇湘道：“比起找顾渊这样的，倒宁愿他一个人，至少没有那么多仇家，不会有性命之忧。”
杜万小声道：“其实那些白道的子弟，又有几个是真光风霁月的？都是穿绸子吃粗糠——外光里不光。我倒觉得，顾渊这样的，比那些还好得多，至少是真心……”
顾潇湘一瞪眼：“你说得容易！如果你有个儿子……你有个弟弟，你会让他后半生都活在危险之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