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床上的青年双目茫然,似乎不能聚焦,好半天,才做出一点反应。
“你,”顾渊声音有些干涩,心悬着,狂跳——他是什么时候醒来的?刚才,有没有听见什么?
他小心地,仔细的打量温书青的神情,只在那上看见一些昏迷初醒的茫然,好像,没有其他情绪。
“方才…外面……”
顾渊心跳漏了一拍:“外面怎么了?”
温书青有点没睡醒似的,接着道:“好像有什么很尖锐的动静…”
虚扶在床头柱的手,倏地一紧,顾渊干巴巴地道:“是吗?有吗?也许…也许是蝉鸣。”
温书青更茫然:“蝉?这季节还有蝉?”
“有…有吧,可能胶辽的蝉…比较抗冻。”
“哦…”温书青肩头一动,他赶紧扶着:“要坐起来么?”
见他点头,便半搂半抱的,将人扶起,自己顺势坐在床头,让他倚在怀中。
这样软和一些。
只是这么一个坐起身的动作,温书青完成得已有些吃力,靠着身后暖热的胸膛,缓了好一会儿。
顾渊低头,看那长长的、微曲的睫毛忽闪忽闪,觉得睫毛的尖尖似轻搔在他心头了,令心口有点儿痒。
他看得入神。
温书青张口欲言,先被清晨寒凉的空气呛入喉咙,咳了起来。
喘息稍平,才开口道:“我这是……怎么了?”
顾渊沉默了片刻,“你这样子,为什么不告诉我?”
“什么……不告诉你?”
“你的身体,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为什么瞒着我?”
现在轮到温书青沉默。
其实,他一直在为这个问题做准备,一直在筹备答案。
可惜,直到现在,也没想好怎么说。
“因为我自私。”既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不妨说实话——实话固然不好听,伤人,但很痛快,就像一把磨得锋利、吹毛断刃的匕首,一刀捅入肺腑,痛,固然是痛,但痛得很快,要么一下给人攮死,死不了的话,伤口恢复起来,也更容易,更彻底。
谎言看来不那么尖锐,更不会锋利到咄咄逼人——也许,它外表只是个小小的,毫无威胁感的一根针。
江湖上就有种著名的暗器,叫做“顺逆神针”,牛毫粗细,发放时令人很难瞧见,并且,多是从脚底射入,那感觉就像给水蛭咬了一口,并不很疼,甚至麻麻痒痒的,还有点舒服。
不过,随着时间流逝,埋伏在你血管里的针,会随着血液的流动,慢慢挨近心脏。
从其射入,到刺中心脉,需要整整十二个时辰。
这时间听着不长,实际上,真要想办法救人,还是很来得及的。
难就难在,很多人,根本就没发觉自己“中招了”。
等发觉时,就是金针入心,痛断肝肠,但那时已无法可医,只好抱心而亡。
很多人,都是死在这种不起眼的东西上,忽视了某一瞬间的感觉,或者说,被蒙蔽了。
撒谎却是人的本能——人要保护自己,美化自己,有时候,这是种下意识的选择,且很难克制得住。
甚至,你脑子还没决定要不要撒谎,嘴巴已先替你选好了。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
越是在在意的人面前,越希望自己保留个好的形象。
温书青也想,但是,他实在没办法找到什么借口,为自己的隐瞒粉饰。
“因为治不了了,我也,不想被当成个病人对待,我时间不多了。”
他说话时,能感受到身后人的手臂慢慢圈紧了,胸膛在微微颤抖。
这一刻终于还是来了。
他闭上眼,不忍再说下去,可是,现在,任何的隐瞒都没有意义了。
然后,顾渊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很稳,很笃定:“谁说你没有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