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州,公子与狐玉(十)
那主仆二人进了屋子,“嘭”地一声沉重关门响,陡然将跟在后头的叶离沐给勒停。
他不紧不慢的步子顿住瞬息,踌躇上前,凝视着紧闭的屋门,幽深眼底泛起薄薄一层失落,擡起的手停在半空良久后,终还是收回。
白衣少年提着剑转而退至阶下,安静望向院角那棵梅树。
枝桠间,松厚雪团簇簇堆积,晶莹冰棱条条悬垂,红花颤托白雪,白雪点缀红梅,妖而不媚艳而不俗,美得令人心头一亮。
少年望着便出了神。
“大师兄。”
直至一声唤,他单薄却坚毅的身躯才略微动了下,挪开视线。
“秋秋她……”言攸宁走近,看一眼紧闭的房门,心中愧疚愈盛,“是在为昨夜的事生气?”
提及昨夜,叶离沐眉头紧皱,不作声。
“对不起,大师兄,若不是因为我,秋秋也不会迁怒于你。”
“这与你有何干系?”
言攸宁低下头,“怪我将法器借给了冯、玄天宗的人,那阵法也有我的份。”
难怪他这素来话多的小师妹今日一反常态,闷声不吭气的,原来是在为此事自责。
略略舒松开双眉,叶离沐温声安抚,“你事先并不知情,且即便没有木头人,他们也会有别的可替代。放心,无人会怪责你。”
但显然,这番话并没有让言攸宁好受些,她颔首,望着那扇门,笼罩在眉眼间的阴霾仍未消散。
“攸宁。”
“嗯?”少女回头。
叶离沐抿了抿唇,“其实是师兄对不住你。”
“这话……是何意?”
“我不愿见红蔷落入玄天宗弟子手里,那日便暗中损毁了你的木头人。”
言攸宁愣怔了下。
倏然忆起昨日在厅堂,向来对这些不感兴趣的大师兄确实拿了木头人摆弄来着……所以是在那时就暗中做了手脚?
此时反应过来,言攸宁却并不生气,乃至还暗自有些庆幸。
法器亦是法阵的一部分,木头人有损伤,必然会间接影响阵法的威力,那就意味着白秋因她承受的伤害要少许多。
这话虽有些对不起大师兄,但的的确确,大师兄的愧疚竟减了些许她的罪恶感。
只不过……
“所以大师兄,你和那狐妖认识?”言攸宁一脸好奇问。
清冷不易与人亲近的大师兄,竟然会和一只妖扯上关系,她怎会不诧异?
“嗯。”
愧疚使然,叶离沐不得不老实坦白,“是许久前的旧识了,她本性不坏,对于谢清之,她也不全然只有过错。”
如此说来,那昨夜狐妖放她们一马,以及折回来相助,就能说得通了,应都是看在大师兄的面子上。言攸宁本还想再多问两句,可斟酌了番,又觉趁机探听大师兄的私事实为不妥,便只好作罢。
当了十几载的师兄妹,情谊深笃,又熟悉对方性子,遇事说开,便也很快翻篇了。
只是白秋一事,却并不能如此简单揭过。至少叶离沐等到了夜幕落下,宿念也仍没有松口让他进屋,而白秋,仿若又睡了过去一般,未再露面。
翌晨,恰值早食刚用过,被派出去监视玄天宗一行人等的文墨急急忙忙回了府,还带回个不甚乐观的消息。
玄天宗已寻到红蔷的下落了。
逍遥阁这几人自是不能袖手旁观,依此前的计划,收拾收拾便都出了门。
白秋主仆不参与此事,仍留在府内养伤,故临走前,叶离沐不厌其烦地又去了一趟。
毫不吃惊,他被宿念挡在了屋外。
少年未多纠缠,只是将揣在手里的油纸包递了过去。宿念犹豫接过,对世俗界再了解不过的她隔着油纸包嗅到那股溢出的清甜香,便也立马猜到里头是何物。
“小主人不喜吃酸的。”
宿念要还回去,少年不接,面色淡淡,却是朝她拱了拱手。
好歹也相处了几日,宿念知道对眼前这个闷葫芦而言,此番举止已含了不少恳切之意,终是没狠下心,应了这请求。
屋门重新被带上,叶离沐这才大着步子离去。
觉察外面人已离开,躺在床上的白秋愈发觉得乏闷,腾地坐起,结果无意瞟见了宿念拿在手里的油纸包,一下子来了精神。
“好吃的?”
“小主人不会喜欢的。”宿念替她打开,递到面前,“是糖葫芦。”
红艳艳裹着糖衣的糖葫芦看着格外诱人,白秋却不自禁口中湿润,抿起双唇往后退了些。
这东西她认识,还记忆犹新。
幼时父尊和母亲携她来世俗界,买的第一样吃食便是这个,长得好看却格外酸牙,外层糖衣都救不回它的酸。白秋咬一口,小脸便皱巴了半日。
看出她的嫌弃,宿念就要拿开,不料却被身后少女给叫停。
“先不拿走,本尊尝尝。”
“小主人你说真的?”宿念不敢置信问。
“就尝一口。”白秋左右为难,最终选了一串糖衣最厚的拿起,小心翼翼凑到嘴边,又以平生最文雅的吃姿咬下小口,细细咀嚼起来。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