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州，公子与狐玉（十二）
小狐貍瞧着身段极优雅匀称，可抱在怀中，还是肉乎乎的，软绒绒的狐貍毛在这冬日里显得分外暖和。
少女眼角飞笑，五指陷进狐貍毛里，不怎么温柔地搓着小东西的脑袋，竟有些爱不释手。
直至目光游落在小狐貍左腹伤口处，白秋才停下，眸底的笑意跟着淡去几分。未多吭声，她两指并拢，施了道术法暂止住往外滚淌的鲜血后，将小狐貍放在地。
摸了圈身上，又在混元戒里翻找一通，却是没寻见一条能用来包扎伤口的帕子。
她素日里不爱用这些物什，也用不着。略作思忖，白秋将主意落在自己身上，以灵力作刀刃，指尖轻划，便不带丝毫犹豫地割下一片衣袖来。
开裂勾丝的花纹随衣袖被少女裁成长条，又在她两手间被扯得绷直。白秋满意垂眸，却正巧对上了直直凝望着她的那两颗蓝宝石狐貍眼。
小狐貍通身雪白干净，就像大雪过后的清晨地面，未经受半点污浊，衬得伤口旁血渍染开的那抹红，以及眉心尚存的火焰赤印，宛若是雪地里两树红梅恣意盛放，妖艳又惹人怜。
白秋透过那双圣洁清透的蓝眸，望见的是自己残缺的那半只衣袖，歪头想了想，竟生出误解。
“本尊的衣裳很干净，又是火蚕丝缝制，烧不穿砍不断，没你可嫌弃的，过来。”
小狐貍无声盯她片晌，眼底竟溢出了些许无奈来。
但小东西倒是也乖顺，几步走近，在白秋面前蹲坐下，便任着她笨拙地给自己包扎，被弄疼了也绝不吭一声，只是独自闭了闭眼。
“好了。”
包扎完，白秋用清洁咒撇净狐貍毛上的血渍，这才满意地拂了拂手心，重新将小东西抱进怀里。
冷不丁又复上来的柔软触感让小狐貍背脊一僵，身子发烫，两只圆润的绒耳都跟着抖颤了下。
它紧张又忐忑地欲离那绵柔远些，却不甚扯到伤口，痛感袭来，腹部一痉挛，又跌落回去。小狐貍难受地本只想活动开身子，结果一个疏忽忘了那茬，竟是紧挨着少女的两团软肉蹭了蹭……
小狐貍霎时僵住。
片刻后，透亮的蓝眸怯怯往上看，不巧，刚好迎上少女望来的复杂目光。
叶离沐欲解释，清朗的嗓音温温传出，“并非故意……”
会信他吗？
白秋五感敏锐，触感自然也是，本就被小东西蹭得陡然心生异样，没料想，哑巴这么久的叶离沐竟又骤然出声，这让她不得不忆起小狐貍并非是灵宠，而是个年轻气盛的男子的事。
盯看两息，少女赫然将小东西抱得离自己的身子远些。
小狐貍见此眸光一颤，尴尬地缩低脑袋。
然二人间这样刻意保持的距离反而令气氛诡异许多，小狐貍又心神难定，索性挣扎着跳了下去。
“当心伤口。”白秋下意识嘱咐，却顾自又负起两手，看样子也没打算重新将小东西抱回。
叶离沐不应话，竖起两耳独自走在前。乾坤移象已成，司徒枫等人暂出不来，他便想先领白秋离开此地。
“去何处？”少女在身后问话。
这倒是问住了叶离沐，他骤然停下。
体内封印未解，他不能使用妖力，本是无法自如变出真身的。只因今日要吸引司徒枫的注意，才不得不事先服用丹药，借助丹药的功效强行恢复真身。可这也意味着，药效过去前，接下来两日他皆是此番姿态。
如此他绝不能出现在师弟师妹面前，至于万魔宫……亦人多口杂，安心不下。
思量几番，脑海里忽地有个去处一闪而过。
“我带你去个地方。”
他说罢，安静等着身后人应声。可好半晌，也听不得动静，便回头望去。
不曾想，少女正单手抱膝蹲在他身后，闲下来的另只手则是戳着白嫩食指在念念有词。叶离沐一脸诧异，循她的视线看，目光径直落在身后那垂扫在地的粗壮狐尾上，怔住了片刻。
她这是在数……他的尾巴？
叶离沐心里一咯噔，赶忙转过了身，将狐尾藏在背后，惴惴不安地望着少女，希冀她还未数完。
“小狐貍。”
不知他心里所想，白秋茫然地眨了眨眼，不解问：“你不是九尾狐吗？怎地只有八根尾巴？”
少女清脆无害的问话声，像是一记重拳猛砸在小狐貍胸口，让他狠狠痛了一下，残下的余劲又穿过肌肤，跟着血液流淌在四肢百骸，直至最后将他的心也攥得死死。
透亮的狐眼里，清光破碎消散，就连那两颗蓝宝石都跟着黯淡许多。叶离沐垂下头，不作声，心里却暗自懊恼适才没有及时躲起来，这才让她有机会发现。
试问，天底下有几个男子愿意让人瞧见他的残缺？更何况，那人还是……
小狐貍望了眼少女，随后将头垂得更深，两只绒耳也毫无生气地前倾耷拉，仿佛全身上下都刻满了低落和沮丧。
经过万魔宫变迁，走过仙门一遭，又来过世俗凡界，此间她见过不少人，看过不少事，白秋早已不是那个才出关、全然不通人情的圣女，她看出了小狐貍眼里的不安和凄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