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白秋将琉璃珠握在手心,看雾魇围着丹炉又忙碌起来,便径直往内室走。
撩开珠帘入内,谢清之正扶着文砚费力从床铺挪至素与上,擡头望见她时,错愕一瞬,很快又恢复那副风清朗月之态。
“白姑娘有话要问?”
“嗯。”白秋也不兜圈子,直接坐在了桌沿,“你从几时起,身子这样虚弱?可是遇见了何事?”
谢清之愣了愣,遂地抚整衣摆,好一会儿,才勉强扯了扯嘴角。
“我也记不太清,但这两条腿却是五岁时在落州城南断的。”
少年说及此,顿了良久,迟疑道:“我依稀记得昏迷前,好似听见过说话声……”
那年,有位云京的书画大家南下游玩,碰巧路过落州,宿于城南,许多读书人皆慕名而去,想一瞻其风采。谢清之虽才五岁,可也受父亲熏陶,早已见识过这位大家的作品。
当日父亲事务缠身,他便带着文砚和几个小厮去了。奈何城南人多,不甚被人流挤散,还是一位道长经过顺手抚他一把,才免了他被踩踏之祸。
道过谢后,他便上了一处小楼的二楼,本想着站在高处好被人寻,也便于他寻文砚。不料,站在廊前的他却骤然打起了瞌睡。
不记得此后发生何事,只恍惚间,最后一丝意识也飘远前,他听见身侧有说话声。
“这、不会死人吧?”
“少废话,扔。”
再醒来时,他已回了府,躺在床上,父亲眼含悲痛沉着脸,娘亲嗓子也哭哑,文砚和那几个小厮正跪在屋外。他想坐起,却发觉双腿没了知觉。
花了好些时日,他才终于弄清楚。
听说他不甚从二楼摔下,运气格外不好,正撞上楼下经过的马车,虽侥幸留得一命,可两条腿自此是再无痊愈可能。
也因这场祸,他的身子骨也每况愈下,时常在鬼门关前游荡。
世人皆说他是邪祟附了体,才会从这样高的栏杆上摔下,他却怀疑起昏迷前听到的那番对话,可父亲追查多年皆无成果。
渐渐地,此事便不了了之。
“如此说来,并非是你自己摔下去的,而是有人扔你下去?”白秋蹙眉问。
谢清之摇头。
“这么些年,我都快分不清那些话是真,还是幻觉了,父亲也始终未查到那日还有人和我同在二楼。”
目光自少年的两腿上扫过,白秋不语。
若真是那次被剥了灵魄,对方可是会用分阴咒的修行中人,岂会这么容易被凡人查到。
“白姑娘?”谢清之倒是心大,很快从往事里抽离,“你在想什么?”
白秋盯他片晌,从桌沿跳下。
“好好休息,雾魇会尽全力替你医治,你暂时不会死。”
说罢就顾自离开。
怔怔目送人走远,谢清之沉默须臾,忽而眼角漫开些许笑意。
他自言自语:“我倒是不介意多留几日。”
余光瞥了眼自家公子,文砚摇摇头,暗暗叹口气。
这要是寻常人入了魔派地盘,怕是要整日提心吊胆被吓个半死,也就他家公子为了姑娘还恋恋不舍,巴不得一直住下。
可惜,谢清之的如意算盘却打歪了,虽暂时留在了万魔宫,却并不似他想的那样能和白秋朝夕相对。
不是忙于万魔宫事务,便是督促门派弟子,再不然就是要闭关打坐,他竟是几日都难得见白秋一面。
半月过去,雾魇也一切筹备好,终于着手替他治病,于是又连着大半月难以出门,更别提见魔尊这个大忙人了。倒是听文砚说,昏迷期间白秋来看望过他。
前前后后耗了一月余,谢清之还未彻底痊愈,倒是万魔宫先迎来了另个不速之客。
是日白秋处理好事务,就要照往常那般去闭关之地,宿念却在此时匆匆来禀。
她听完惊讶了下,随后不得不转头往另个方向去。
彼时的圣殿内,少年正闭目养神,泰然坐在桌子前,仍是那副俊美冰雕模样。
直至白秋入内,神色才舒了些,睁开眼。
少女怪异地将人打量半晌,一脸不解。
“本尊这次没抓你。”
“嗯。”
“道侣无用,本尊以后也不抓你了。”
白秋本以为会等来小道君大松口气,亦或是再淡然地“嗯”一声,不料叶离沐却只是垂下眸。
沉思良久,他倏然再擡起,神色端得一派正经。
“其实也并非全然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