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动声色挪开视线,提起步子,转而走在支架间。
今日会跟着过来,她自然并非是为了看这画像上的自己,而是画像上的娘亲。
白秋其实并未有多思念娘亲,百年这么久,久到快也让她记不住娘亲的样貌了。
可这不对,娘亲对她这般好,她属实有些没良心了。于是自回了万魔宫,她便开始寻找娘亲的画像,好让自己再多记得久一些。
可她竟骤然发现,诺大地宫殿里却没有一张娘亲的画像。
这更不对了,可她又说不上哪里不对。
再后来,到了白府,听白渊提及画像,她猛然也想起,她的画像里娘亲也出现过。
少女停在了最靠里的那一幅前。
那是尚在襁褓中的白秋,脸还没拳头大的小不点手舞足蹈着攥紧了美妇人的手,咯咯大笑。
美妇人亦是一脸温情,纵然身后庭院内百花争艳,景色美不胜收,她的目光也毫不保留地落在了怀里婴儿身上。
白秋伸手,轻触上美妇人的脸,画上的娘亲比她记忆里的还要年轻许多。
原来纵然是娘亲这样的大美人,短短十几载的光阴,也会在她身上留下痕迹。
父尊说,娘亲是因病离世。
凡人都这样脆弱,脆弱到一场病便能攫取了她娘亲的性命……
不知怎地,见到画像前,白秋心绪平和,纵然想起也未有丝毫波澜。可如今,见了画像,却有股无名悲凉在心底绕绕转转,愈来愈浓,好似她一个不甚,就会有什么东西自体内喷涌而出。
白秋闭上眼,微蹙起眉,试图去寻那东西是何物。
她很努力去寻了,可仍像是孤身走在夜色里的游人,四周漆黑无星光,她看不见前路,亦摸不到尽头,好似往哪边都可以,又好似往哪边都不对。
踌躇许久,白秋倏地想起什么,在掌心里燃起一团烈火,然后举高去看。
不料想,比起前路和方向,却是一片血色先漫上她眼前,像海浪滚滚翻腾,卷着浓重血腥气自四面八方朝她涌来,闷得她透不过气……
“炎炎?”
直至一只手倏然搭上她的肩,将她猛地唤回。
白秋受惊缩回手,深呼吸几口,似刚经历过窒息的人那样贪恋喘着气。叶离沐这才发觉异样,拉着人转过身。
少女一张脸惨白,彻底失了血色,目光迷离涣散,也没了往日的灵动,像才历过一场劫难。
“你怎么了?”他焦急问。
“没、没事。”白秋瞧了眼画像,收回视线。
再看那旁,才描的新画像已挂上,屋子里的木架子也跟着多了一只。
回绝了白渊要请大夫的提议,白秋没再多待,顾自先走出门。
“你当真没事?”叶离沐不放心,大步跟在旁追问。
白秋不以为然,“自然,本尊能有什么事?”
出了屋子,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扑鼻而来的是淡淡海棠花香,不多时,少女的脸色便恢复了好些,确实像是无恙。
“对了。”白秋回头看一眼跟在身后的楚熠和纪辰,“本尊还没问,你们接下来打算如何做?”
见她不愿多说,叶离沐也没再强逼,只不过眉眼间的忧色不减反增。
他淡声应:“如今大凛皇帝信任崇清,若我们直接对付他,恐惊动皇帝,最后引得与凡人兵刃相向,仙门是决不允许此等事发生。”
楚熠亦是耸肩,“最好的办法是让我父皇不再信任崇清,不过他已经三次将我父皇从鬼门关拉回来,要消除信任,这事恐怕没那么容易。”
“消除信任?”白秋挑眉,扯出讥讽地笑,“本尊看,是要消除他的贪念吧?他这么想长生,就算全天下的人都告诉他,崇清心怀不轨,是妖道,他恐怕也不会如何。”
虽说被嘲讽的是他爹,但楚熠很无奈,他确实没能找到反驳白秋的话。
他很清楚,白秋说得极对,父皇在意的从不是淮琰的身份,而是其可懂长生之法。故这件事的难处,在于查清淮琰究竟是如何做到让他父皇起死回生的。
楚熠自芥子囊里摸出一根树枝递去。
“小魔尊,你可认识这东西?它在皇宫里是被称作神仙木,但我想,这应不是它原本的名字。”
白秋接过树枝,一眼便注意到了枝干上的鬼爪印,指腹搓了搓,貌似也不是画上去的。
“那是它本来就有的纹案,不止是这根树枝上有,整棵神仙木都有。”楚熠看懂她所想,立即解释。
“本尊从未见过,不过,你问这做甚?”
白秋不解,她昨日听叶离沐说过那些事,这神仙木不就是用来给大凛国师做拂尘用的吗?
“国师府里原本是没有炼丹楼的,是在崇清当上国师后才新建,我这几日仔细问过大皇兄这座楼的方位,发觉这楼就建在神仙木那片地。”
楚熠拧眉,“换句话说,崇清将神仙木圈在了炼丹楼里。”
几人一惊。
“你们想,寻常人怎会这样建楼阁,我猜是神仙木于崇清有何特别用处,或许和他能复活我父皇有关。这根树枝是我幼时见到神仙木时,趁宫人不注意,偷偷爬上去折的,因觉得很特别,才留至现今。”
白秋垂眸,端详手里的树枝,随后将它收进了混元戒里。
“这东西本尊确实不认识,不过万魔宫有两位活了上千年的护法,见多识广,本尊可以去帮你问问他们。”
“那就有劳小魔尊了。”楚熠立马拱手道谢。
白秋再不多言,看向叶离沐,轻点了点他的手臂。
“好好在这养伤,本尊很快回来。”
“我……”叶离沐下意识要去抓少女的手,可才触碰上,却抓了个空。
白秋说完便化作一缕红影消失在三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