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京城,圣女与往事(十三)
诡夜庄,缚魂域。
石洞经年不见天日,幽暗层叠笼罩,稠密而厚重,似一团庞大乌云挤压在洞内,长久不散。若放眼朝里望,险些还会被它闷得喘不过气。
水珠滴在石块上,砸出了噼啪响,环环绕绕飘出洞外,竟异常森寒有力,仿若真有那凿穿硬石之势。
立在洞口虽一眼望不见洞内景况,可若再往里多走十几步,便可清晰瞧见洞内那只高悬半空的巨大铁笼。
笼子也有些年头了,已然锈迹斑斑,根根铁栅栏上缠裹着尖硬荆条,让人轻易不敢靠近。
荆条之下,还稀稀落落缚了些森然白骨,令人瞧见不由得心头一怵。
笼子约摸可承载十数个成年男子,顶端另栓有五根手臂粗的铁链,扯得牢固,向五个不同方位延伸去,半丈之外,铁链便已彻底没入黑暗里,看不到尽头在何处。
或是洞内阴暗闷沉的气氛所致,又或是因沦为阶下囚而愠恼,纪辰待在笼子内,心气不顺,索性两腿一使劲,站起,稳着步子到铁栅栏前,拔高了声朝洞口嚷唤。
“快放我们出去!”
“这就是你们诡夜庄的待客之道吗!”
“我们找诡王是为要事,若是耽搁了,你们担不起!”
洞外此时布满鬼修,甚至有不少正来回走动巡逻的,然尽管他喊破了嗓子,也依旧无人搭理。
才入人家的地盘便被擒,好好说话也没人听,少年免不得心头震怒,擡掌便要拍在铁栅栏上。
可视线一低,不甚捕捉到缠绕其上的骇人荆棘和那些白骨,终还是顿住,吞咽一口,默默将手又给收了回去。
他转而去踹了脚铁笼子,震得哐当作响,铁链摩擦的沙沙声在洞内经久回荡。
笼子悬在半空本就极易晃悠,又因他这一脚,顿时左右摇摆起来,纪辰自己都险些没站稳。
“当心。”
突地身后有道冷润嗓音提醒,纪辰被人揪住了后衣领,一把给拽回。
猝不及防摔坐在地,他还未来得及开口,便见条条缠绕的荆棘里钻出一条黑身白纹的长蛇,正冷幽幽盯着他,朝他吐红信子。
若非及时被拉回,长蛇适才收回去的那两颗毒牙大抵就是要落在他脖子了。
纪辰背脊发凉,不由得一阵后怕。
“谢、谢大师兄。”
叶离沐微颔首,视线从长蛇身上收回,“这些荆棘条会散出毒气,能乱心神,让人变得暴躁,你即刻打坐静心。”
经这一提醒,纪辰才觉察,自不久前开始,向来聒噪的二师兄竟一直在闭目打坐。
他忙点头,也打起坐默念起清心诀来。
那边,因动静太大,看守的鬼修终于不耐烦走了过来,仰着头,盯看笼子里的三个少年好半晌工夫,忽地嗤笑。
“还有点本事,劝你们最好老实点,这蛇叫冥主,是我们诡夜庄独有,被它咬上一口,到时候神仙都难救。”
闻言,楚熠睁开眼,笑呵呵应:“那你们诡夜庄还真是名不虚传啊,人诡异,养的东西也这么诡异。”
先有黄泉木,后头有冥主,山底卖孟婆饮,山上悬白骨笼。与其特意取个“诡夜庄”的名字,倒不如直接就唤它“阴曹地府”得了,左右也不会有人来计较。
那鬼修听这话,顿时趾高气扬哼了声。
“你再怎么拍马屁,我也不会放你们出去的。”
楚熠不由失笑。
纪辰默念到一半的清心咒也骤然打断,两条俊眉不自觉抖跳两下。
这竟是拍马屁?
眼见那鬼修转身又要走,叶离沐立马起身,将人叫住。
“我们是逍遥阁弟子,要见诡王。”
“管你是什么逍遥阁还是快活阁的,诡王是你们想见就能见的吗?”
鬼修转头就要再多贬低几句,不料却瞧见少年手里正拿着根树枝,登时更为不屑,“干什么?拿根桃木就想对付我们?少听捉鬼道士胡扯,这玩意没用的。”
“……”叶离沐无奈闭了闭眼,将手里的东西用灵力运出,转送至鬼修手中。
“此乃黄泉木。”
鬼修瞪眼一惊。
“黄、黄泉木?你们怎么会有……”端详着树枝上的鬼爪印,鬼修倏然噎住话,阴沉的一张脸在暗处更显诡异。
“你们等着!”
抛下这一句,便大步跑着出了石洞。
差点以为那句话是什么宣战书,纪辰好气又好笑地摇摇头,“大师兄,你就这么给他们了,他们要是翻脸不认,我们岂不是没证据?”
“无妨。”叶离沐盘腿坐回去,闭上眼,“重要的不是这根树枝。”
另二人岂会听不明白这话?
重要的是国师府里那树黄泉木,以及黄泉木流落至皇宫还危害了人的这个秘密才是。
果不出叶离沐所料,没到半盏茶工夫,他们三人便被请出了缚魂域,径直去到诡王的花园里。
与非黑即白、阴森惊悚的诡夜庄不同,诡王的私人小花园内竟种满形形色色异彩缤纷的花卉,甫一走近,三人就险些看迷了眼,直至一道苍老嗓音喊他们入座。
“你们是逍遥阁弟子?”
说话人是个笑容和善的老婆婆,满头白发,正坐在插满了花的藤椅上,手里还杵了根镶满宝石的拐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