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杀手（完）
暗丛里闪出两个人，身形太快只留下两道残影。
“都半年过去了，你们也太执着了。”鹿之春把手上的烤鱼扔下，再擡眼时，无数的荆棘从树林两侧起来。
这次来的是五和十五。
理论上，他们并不会同时出行，应当是巧合撞上了彼此的计划。
不过她就是在这里烤个鱼而已，这都能被发现？
暗风楼越来越离谱了，莫不是又出现了什么能人？
鹿之春侧过脸，五一跃而起，两条藤交叉冲天而起拦住了他的去路，而他要杀的鹿之春，只是擡头看了看树上的鸟。
她吹了吹口哨。
鸟儿振翅而飞。
十五看到了漏洞，当他已砍到鹿之春跟前时，鹿之春淡然地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脖子，而他的两只手，具被荆棘刺穿。
“我知道你们只听楼的规则，死了就会有新的人替换，这半年我见识到了你们的执着……”
她只要用力，手下的脖颈就会断开。
“可我还有我的事要做，你不如回去跟新楼主说，再过三个月，我会亲自去找他，这不是更好吗？”
不管是什么原因，楚宜照存在，她就无法尝试完成自己的任务，就再见不到小金，回不到逆袭部，离自己的世界，也更远了。
她从来没有这样“乱”过，楚宜照就像一个在她计划好一天的行程后不断占取她时间打乱她计划的人。
楚遂祁和楚宜照之间的关系她已经知晓了。
他们两兄弟之间也必然会有一个了断。
楚遂祁不可能带着莫名的责任和恨意过一辈子——如果他这样选择了，她也会离他而去。
鹿之春放走了十五。
看着地上五的尸体，她叹了口气，摇摇头，土中的荆棘将他包裹掩埋。
“北燕乱世，多少尸骸曝荒野乡间，在这绝望的末世，你手上冤魂无数，却得以敛骨安息，何其幸运。”
五选择任务单子时只看价格，不问善恶，非常标准的杀手。
“感觉自己说话逐渐变态化……”
鹿之春抓了抓头发，又是一声长叹，嘴里嘀嘀咕咕：“差不多了，可以让澄心和李挺他们往北去了，队伍不能继续在这里停留……”
她就是出来烤个鱼都要被打扰。
暗风楼真的别太过分了！
楚遂祁正在和李挺说话。
虽然李挺非常信服鹿之春，加上鹿之春的社交能力太强，她收下这支队伍后，不多久就和所有人都混熟了，理论上李挺和楚遂祁应该也会因为鹿之春的缘故聊得来。
尤其是，楚遂祁和李挺两个人都算很有能力的人。
但楚遂祁总感觉自己心里莫名抵触对方，是那种仿佛上一辈子就对付不来的奇怪抵触感。
李挺胆大心细，自然也能察觉到这一点，所以两个人目前还只是蹲在一个火堆前假笑客套的塑料兄弟。
“楚老弟，一直都没问，你和主上……”
李挺是个很直的人，他认可了鹿之春，跟定了她，就会无论其他因素，一心希望她能在乱世成为一方霸主。
他听闻鹿之春的壮志是重建北燕美好家园后，一统天下，就更坚定了她将是他一生的追随。
所以他更警觉主上的用人。
楚遂祁一聊到鹿之春就有点自傲：“这要从之春九岁时说起……”
每当这个时候，楚遂祁和李挺就聊得分外热切，他真像一个兄长在聊自己可爱的妹妹。
哪怕对方是敌人，他都要向他展示自己妹妹到底有多可爱！
如果对方不同意，那就……拔刀。
而恰好李挺正是那个给自己认定的主公加了一千八百层滤镜的人。
一旦触及这个话题，两个人立刻熟得像是拜了把子的兄弟，谁都分不开，越聊越来劲。
其他人瞧瞧两人，感慨：“李大哥和那小子感情真是越来越好了。”
鹿之春就是这个时候回来的。
“在聊我？”她从楚遂祁背后默默探出头。
李挺都被吓了一跳，楚遂祁却熟练地和她贴了贴脸，似乎早就料到她在身后。
两人都没有意识到这个贴脸举动在北燕显得有些过分亲昵了。
北燕虽到了乱世，但人本身受过的教育框架不会一时散架，主公和这个叫楚遂祁的青年，要比寻常关系更亲昵一些。
“你身上……”楚遂祁嗅到了一丝残留的血腥气。
他眯了眯眼，从鹿之春的眉上一点点的地方，擦拭下一滴血。
“又是他们，但是放心，只要不是整楼出动，他们奈何不了我。”鹿之春看向李挺。
李挺并不知道他们是从启东暗风楼中出来的杀手。
不过楚遂祁觉得，就算告诉了他，他也不在意鹿之春的来处。
“今日休息够了，我们整装往宿丰城方向去。”
李挺点了点头，站起来大声复述了鹿之春的话。
趁着这个间隙，她默默在楚遂祁耳边说了刚刚她让十五传达的话。
“我要用三个月的时间在北燕建立起一小片安全基地……嗯，反正差不多意思，之后我们去找壹做个了断吧。”
这件事和楚遂祁也逃不开关系，他必须同往。
她不沾染他们兄弟间的恩仇，她去，也只是为了——楚宜照恨她杀了前楼主。
这才是她和楚宜照之间的恩怨。
她和楚遂祁站在一起，在楚宜照那边就是仇上加仇，别太恨了。
楚遂祁没有全部听懂，但是三个月后要去找壹这件事，他听懂了。
沉思半晌，他点了点头。
他到底不是数年前因自责愧疚而将自己也卖至炼狱中的少年人。
他也知道有些事必须要有了断。
他想要和之春一起过新的生活，完全用自己的姓名，用自己的面貌和身份站在阳光下。
甚至……
楚遂祁擡头看她。
栗色的发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出朦胧的光晕。
或许，她的姓名，她的身份，能名留青史也说不定。
“我会看到那一天。”
他默不作声忽然蹦出这一句，鹿之春有些疑惑地低头看他。
于是只好相视而笑。
三个月，鹿之春给自己定了指标，靠着技能和曾经世界里学过的东西，硬生生接下了北燕北部往西南方向的大部分城池，并一处处逐渐恢复了乱世之前的安宁热闹。
也因此，鹿之春的名字逐渐在启东、沂西与南地响亮起来。
乱世中闯出这样一个人实在不得了。
更何况她还那么年轻。
“有一个目标，加上天时地利人和，和两个并不寻常的天赋能力，三个月，当然能达到这个成就。”鹿之春给自己塞了个软糯的芋头。
在鹿之春的计划中，她和楚遂祁去暗风楼的日子也越来越近。
“真的要在这个时候去启东吗？”
“该交代的事情我都和李挺说了，放心。”
“不……不是这个……”
楚遂祁低头看她，十六岁正是疯长的年纪，她似乎又高了不少，身形也有了少女曼妙的模样。
曾经和李挺坐在一起侃侃而谈她的可爱聪颖，楚遂祁心里是将她当作自己带大的孩子看的。
可他和她的年岁到底是没有相差多少，又在李挺他们的误会撮合下，曾经没有往男女之情方向跑多远的楚遂祁，再对着越发闪耀的鹿之春，却有了别样的心思。
他越来越想要和她开始崭新的生活，当前她正如旭日东升，前途大好，如今若去启东，会不会出其他意外呢？
那么多年的相处，他了解壹。
壹不会善罢甘休，他有的是出乎意料的做法，毕竟，他是从五岁起，就从暗风的“历练”与挑选中脱颖而出的孩子。
那时候的暗风，楚遂祁也只听过，没有见过。
是后来的楼主上位后才改变了暗风的格局，解散了很多旁支产业，以至于明面上就留了一个暗风楼。
这也是壹死忠于前任楼主的原因之一。
但也不止于此。
楚遂祁吐了一口气，站上城墙头。
“既然之春准备好了，我也没有问题。”他看着远处才安定下来的城中景象，心中落定。
有她相伴，见招拆招便是了。
“北燕鹿之春，真是响亮的名号，好久不见，十七。”
壹坐在曾经楼主的位置上，戴着楼主曾经戴着的面具。
不过半年光景，他似乎让自己活成了楼主的模样。
鹿之春一个人踏进门，感受到楼中的动静，她往两边看了一眼。
“他呢？只有你一个人来吗？”壹发问。
他指的是楚遂祁。
话音刚落，楚遂祁就从中间跳落。
站在了壹和鹿之春中间。
“七的隐匿能力依旧如此……令人惊叹。”壹咧开嘴笑了笑，单手扶住侧脸，他歪着头散漫地看着两个人。
鹿之春张开手，问他：“是我们开始打，还是你们一起上？”
她现在的力量足够了。
“真傲啊。”壹闻言鼓起掌来，他站起身来，一步步走下台阶。
“不如，让我先和七来叙叙旧吧。”
楚遂祁沉默地看向他。
等到壹慢吞吞走到他跟前时，他才说话。
“光召……”他唤了他的字。
壹的匕首削断了他的鬓边发。
“别用这么恶心的语气叫这个名字！”他笑着，又咬牙切齿。
“放下暗风楼，我带你离开，我们一起去北燕……”楚遂祁酝酿了许久的话，终于说了出来。
但他没有说话，壹便动了手。
闪躲之中，楚遂祁还是将话说了下去。
“暗风楼不会长久，启东国君早就在一点点清除它，就算没有国内势力，其他的国家也不会容许这样一个逐渐威胁到自己的组织，从前鞭长莫及，但是北燕已经在重组，之后天下一统是迟早的事，你和我离开，我和之春带你重新开始，去北燕，我们一同南征北战，最后……”
“我根本，”壹的匕首冲着楚遂祁的心口而去，“不想要未来！”
我根本没有过希望，也不想要未来，我只要你和我一样下地狱，和我一样失去一切。
暗风楼中没有人想过未来，就算是很久之前的七，也是没有未来的。
为什么他现在却能重新讲出这样的话？
壹的目光如刀，扫到了鹿之春，他一松手，就将手中的匕首扔向了鹿之春。
是因为十七。
是因为她改变了七。
七将曾经对他的亲情和责任移情于她，她让本该和他一样腐烂的七重生了希望。
她拉了一个不该出地狱的人上去。
她还杀死了……零。
都是她！
鹿之春怎么能知道壹还会“越想越气”，本来说好先和楚遂祁叙旧，现在反而怒气提前向她撒。
但是她半年前尚且能杀死二和楼主，壹怎么可能是现在的她的对手。
他又没吃什么仙丹——这个世界应该是没这玩意儿的吧？
鹿之春很快用藤将他包了起来。
她觉得有点怪：“就这么，解决了？”她蹲下来再一次揭下了面具。
壹怒视着她，下令：“暗风楼客，全力绞杀七与十七。”
鹿之春挑眉：“这么狠啊？”
要知道，暗风楼这些人，在这种情况下会杀死她和十七，还会杀死手无缚鸡之力的现任楼主，坐上楼主的位置。
壹不会不知道。
他是真想她和楚遂祁死啊！
鹿之春都没有擡头，平地上，各种藤伸入了黑暗中。
“人是会成长的。”她捏了捏壹那张白嫩的脸蛋。
他其实生得挺清秀的，毕竟楚遂祁长得就不赖，他的弟弟也难看不到哪儿去。
在北燕那么久，又是痛快的厮杀，她的异能连升三级，异能的等级差距很大，每升一级，她就感觉力量升华了。
所以她才能估算着日子，在今日坦然赴约。
壹没想到鹿之春竟然还会捏他的脸。
他瞪大了眼睛，似乎更恨她了。
“不服？你站起来啊。”她偏刺激他。
还是楚遂祁蹲了下来，问她能不能留壹一条命。
“废了他的功夫吧。”
楚遂祁还记得儿时的弟弟很乖，他的愿望是读好书做好官，根本不愿意碰什么刀枪。
如今却成了这番模样。
他既然无法自己回头，那他就拉他最后一把。
壹晕过去之前听到楚遂祁说——
“忘记这一切，重新开始吧，光召。”
鹿之春废了壹的功夫，楚遂祁喂下了他能遗忘过去的药物。
暗风楼被鹿之春清洗，但暗风的根基并不是鹿之春来一遭就能根除的。
她留下话，给那些漏网之鱼。
终有一日，她会回到启东，彻底整顿这片土地。
拥有奇异天赋的少女如此豪言，没人敢小瞧她。
他们终于知道了她真实的实力。
但鹿之春当前最重要的还是重建北燕，于是他们带着楚宜照一起回了北燕。
楚宜照的记忆停留在了五岁的时候。
最初的一个月，楚遂祁像照顾孩子一样照顾他。
鹿之春也觉得这大概是兄弟俩最好的结局了。
这样一生也不错。
又过了整半年，鹿之春几乎平定了北燕。
再过了两年，鹿之春让整个北燕逐渐欣欣向荣起来。
但是她没有自称国君，而是自称主席，往下列了几十人公议新政。
同时往启东扩张。
再过了三年，启东归顺北燕，再过了两年，沂西归顺北燕。
整个虚生大陆有了新的联和国号：新元。
新元一年，鹿之春被安定下来的公议员们催婚了。
虽然整个世界的模样有所改变，但是大家期待相当于国君位置的“主席”开枝散叶的热情倒是不减。
鹿之春光想着重建美好家园了，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李挺就直来直往问她什么时候和楚遂祁成婚。
鹿之春当时就睁大了眼睛。
于是她和楚遂祁的相处彻底被捅破窗户纸开始变质。
——她并不知道楚遂祁变质很久了。
但是两人之间还是出现了问题。
这个问题就是楚宜照。
“光召又在看什么书？”鹿之春顺手给楚宜照塞了个软乎乎的青团子。
跟着楚遂祁久了，她也习惯性投喂他人。
“姐姐，你来找兄长吗？”他乖巧地端正坐着，嚼了一会儿，睁着干干净净的眸子问她。
她确实是想来找楚遂祁的，但是被说出来总感觉有些刻意，好在楚宜照现在的心智不过恢复到十余岁，她便点了点头。
楚宜照说兄长刚出去，说是有事，可能晚上才能回来。
鹿之春有些讶异，毕竟楚遂祁很少有去哪儿不同她说一说。
不过……她和他确实有些太黏了。
没有继续纠结，鹿之春陪楚宜照看起书来。
“姐姐，你是不是喜欢兄长？”
鹿之春要走时，楚宜照忽然这样问。
鹿之春想到他现在的心理年龄，似乎也算在青春期，便笑：“你懂得还挺多。”
她也不知道自己对楚遂祁变质到了什么地步，但是要选人相守一生的话，她似乎也只会想到他。
楚宜照踌躇片刻，忽而起身靠近她。
亲在她侧脸。
他在她耳边说：“姐姐可以也喜欢我吗？我也想和姐姐成婚。”
鹿之春愕然。
狗血的是，就在这个时候，楚遂祁刚刚回来。
鹿之春察觉到了什么，转头看向他。
鹿之春：“……”
她是不是应该拉住他解释“不是！不是你看到的那样！”，然后他“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因为场面太尴尬，鹿之春连经典台词都没能发挥。
而楚遂祁也没有见此就走，反而靠近了她。
他面色如常，拉走了她。
两人走到屋里，一路正常聊天有说有笑的楚遂祁忽然将房门关上了。
鹿之春：“……”她又开始慌了！
“光召亲了你？”
“似乎是这样……”
鹿之春摸摸左边脸颊，下一秒她就听到了楚遂祁的无理要求。
“亲我。”
鹿之春：“？？？”我们的感情是不需要铺垫的吗？
不是，就算已经相处了很多年，但是这种话是不需要铺垫直接说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