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檐帮祝诀订正完最后一道题,终于起身,走向卫生间。
夜里静得可怕,祝诀看着堆满茶几的练习册,疲惫感爬上心头,她翻过无数个山头,才发现一切刚刚开始。
元旦早上八点钟,林晓筝来到岑檐家里,正犹豫要不要敲祝诀的房门。
“我在这儿。”祝诀从卫生间里探出头来,鼻尖挂着水珠。
“你可真行,我听岑檐说,你昨晚三点多才睡,这么早就起床了?”
给林晓筝开门的岑檐也没想到祝诀已经起床,他一直以为进卫生间的是妈妈。
“还好,睡不着。”祝诀接着洗脸,声音从卫生间里传来,闷闷的。
“严冀也收拾好了,咱们待会儿就能出发。”林晓筝坐到沙发上等待,随口问岑檐,“你呢,你今天什么安排?”
“快餐店。”岑檐也正在收拾课本。
汪婆婆开门,屋内的温暖气息直扑到三人的脸上。
“这么早就来啦,快进来,外面很冷吧。”
“谢谢婆婆!”两个女生异口同声。
还是老程序,林晓筝坐在婆婆对面翻看本子,祝诀掏出知识宝典,坐在飘窗上背。
“你们是不是快考试了?”
“嗯,下周一。”
“那时间还挺紧的。”婆婆看了一眼半个多小时没换过姿势的祝诀,看着她手腕上的红绳,“红绳戴在小姑娘手上就是好看。”
林晓筝很重视这次选红绳,她看了很久很久,还是没有决定怎么个编法,婆婆摸摸她的头,让她不要着急,自己起身进了厨房。
严冀也跟上去,并摆手示意打算跟着起身的祝诀和林晓筝,不用帮忙。
婆婆买了很多菜,解开塑料袋时噼里啪啦的声响,像被按下音量减键后的新年鞭炮。
“这次这个叫林晓筝的女孩,也是小翼的好朋友吗?”
“嗯。”
“她对小翼来说,有特别的意义吗?”
“……婆婆你又来了。”
“婆婆好奇嘛,刚刚她选红绳样式的时候,你可是时不时盯着人家发呆呢。”
严冀把鱼从冰箱里拿出来,用菜刀处理鳞片:“没有,我只是,觉得她是很好的朋友,看到她会想起一些事。”
“哦?”
“嗯,很纯粹的,就和对祝诀一样,没什么好隐瞒您的。”
“想起什么事?”
“她身上有我永远不可能拥有的坦诚,或许,我曾经一直认为的,是错误的。”严冀笑了笑,意识到话题有些沉重,补充一句,“而且,她厨艺也挺好的。”
“婆婆,我选好了,我们吃过饭再讨论吧。”林晓筝和祝诀一起出现在厨房门口,撸起袖子就要帮忙。
事发突然,严冀慌乱中差点切到自己的手,他看了两个女生几眼,确定她们没有听见自己刚刚说的话。
饭后编完红绳,三人陪婆婆坐了会儿,已经下午三点多了,他们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林晓筝站在楼下,冲婆婆挥舞绑着红绳的手,跟她告别。
祝诀也在公交车站和他俩道别,背着包上了直通快餐店的公交车。
只剩下林晓筝和严冀,沉默地坐在公交车站不锈钢凳子上。
“你去哪儿?”
“我去补习班坐着吧,还有几个小时就要上课了,今晚满课。”林晓筝回答。
“我也是,今晚满课。”
“汪婆婆人真好,性格有点像我的奶奶。”
“那你奶奶现在住哪里?”
“还住在乡下老家,我寒假会回去看他们,每年也只有寒暑假能回去看看,还不是每年都有机会。”
“是林源村吗?”
“是的,根据我的姓猜的吗?村里住的男性基本上都姓林。”
“嗯。”
开往补习班的公交车来了,林晓筝先上车,帮严冀投了币。
“今天汪婆婆都没有收我的钱,怪不好意思的,这个硬币就当还你人情啦。”
严冀笑笑,坐到女生身边。
“没事,你和祝诀能去陪婆婆,她打心眼里高兴。”
“嗯……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林晓筝深吸一口气。
“什么?”
“有关祝诀的。”
“你说。”
“除了高二在医院听到她妈妈和医生说话,你之前真的和她没有交集吗?我有个小小的猜测,就是她当时失忆、精神错乱的状态和……你奶奶,可能有点像?毕竟你也不至于因为一个陌生同学的病,对她共情吧?”林晓筝快人快语,问话从不拖泥带水。
“祝诀让你问的吗?”
“没有,我自己想知道,当然了,如果你的答案对她的‘恢复’有用的话,那再好不过。”
严冀没有说话,他思索了一阵。
“在那之前,有过两次交集。”严冀看着林晓筝,“一次是我还住在三中附近的时候,高一,奶奶病重,我急匆匆赶回家,在小区边上偶遇了她,她一直在哭,我给她递了纸巾。一次是高一下学期的春季运动会,她在接力赛跑里跌倒,膝盖擦破,老师让我和几个正好在一边的男生擡着小担架送她去医务室。”
“就这两件事?”和祝诀告诉林晓筝的内容大差不差。
“嗯,她估计也不记得了。我知道那种病很痛苦,一开始帮她的确是因为你说的‘共情’,但后来我决定全力帮她,是因为她曾经成绩那么好,如今失去一切还能全力以赴,我很羡慕。”
林晓筝示意他说下去。
“羡慕她拥有能够重新开始的勇气,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和她一样,是被迫重新开始生活的人,可我无时无刻不想放弃,我没有勇气。”
严冀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拉她一把,寄希望于有人也能像这样拉我一把。
又想到正在家里躺着,或坐起来正在吃自己早上给她温的饭菜的奶奶,严冀摇摇头。
自己要过的那关,或许是心里那关。
严冀努力让生活和以前一样,他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一个人照顾奶奶,获得什么可怜的情绪价值。
他努力学习,上补习班,就是为了逃离这个城市,逃离父母,有一天能真正重新开始生活。
林晓筝从包里拿出便签和笔,写了两行字,拍拍他的肩。
“寒假有没有空?从这里去林源村,大巴只要一个多小时。”
严冀擡头,林晓筝笑得俏皮温柔,把叠好的便签塞进男生的手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