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维:“辛苦了。”
于是它们欢快地蹿远了。
两人就站在门前,等了大约十分钟,郁封拎着法瑞尔来了。
法瑞尔的模样有些狼狈,他身上被弄了许多伤,大多是玻璃破裂溅入的渣子。
见到的第一面,他还在跟苏维打招呼:“老板,你开心吗?任务看起来就要完成了哦。”
“那么你呢?伊恩,你开心吗?”他把头转向另一侧,“你应该在结束后就能回到他的脚下,心甘情愿继续给他当狗了。”
他没有想要得到他们的回答,自己接话问:“亲爱的郁郁,我知道你要留我做什么,如果没我什么事,我能活下来的话,你会对我下手吗?”
他费力转过身,被郁封拉扯的衣领松松垮垮,露出小半肩膀:“你还记不记得我曾向你道过歉?你已经答应无论如何都会原谅我了。”
奇异的力量在他眼中流转,让人忍不住凝视,然后看清每一点变化。
郁封挪开视线:“我不记得是那么回答你的。”
他推了推法瑞尔,让他走在前面。
“呵,言而无信的骗子。”法瑞尔冷笑道。
“走吧,各位。”法瑞尔整理好衣着,缓缓推开玻璃门。
玻璃不隔绝日光,即便它是深色,其中也依然明亮,鸟语花香。
飞舞花草间的是真正的蝴蝶,植物脚下是松软带着腥味的泥土,只有一些以营养液养育在半空中。
除此之外,小路两旁摆着密密麻麻,数量骇人的水晶棺。
本该死亡的人或站或坐在狭小空间,像是玩具店的展柜,装着出售物品的包装盒。他们继续着动作,有的甚至对来人感到好奇,无声地说话,伸手打招呼。
不过,无一例外的是,他们只剩下皮囊。处理得光滑无瑕,如同陶瓷的材质,本该填充骨骼与内脏的地方是些干燥而毫无生机的丝线。
他们的年龄似乎定格在死去的那一刻,可是,怎么定义他们该死亡的时机呢,还是说,他们只是‘消失’而不是真的回归世界?
没走几步,一团散发光芒的物质窸窸窣窣靠近,法瑞尔借势逃离他们的控制区站到了那团不明物的下方:“我已经把人给你带来了。”
“你现在已经看见,你的世界岌岌可危。仅仅依靠洁者的力量让他们安分是不可能的。”法瑞尔快速道,“你必须控制他们,把他们的头颅挂在外面,你的小羊羔们才能明白恐惧,明白抗议的代价!”
他们根本没见过世界残暴的一面。如同玻璃房里的花,娇弱易折。
没有声音回答法瑞尔,但铺天盖地的丝线从那团物质中散出,孢子那样漂浮到它们要生长的个体上。
空间波动,大部分丝线被送外未知的地方,苏维的钢线从旁侧绕过众人,灵活斩断了遗漏部分。但它们不死不灭,无孔不入。
伊塔洛斯退到后方。这不是他该管的事。
丝线数量太庞大,接触后谁也不能保证对自己不会产生影响,因此他们两人小心翼翼。动作间,郁封抽出余力往伊塔洛斯的方向布了空间力量,将他整个人圈了起来。
靠近他的丝线便被力量绞碎,回归本体。
郁封与苏维的配合确实完美,没几下就把它们控制在小片空间中。
随后,他们追着法瑞尔来到塔的上层。
也许人们不能靠近玻璃塔,所以自然没人知道塔的二层并不是种满植物的展览休闲区。地面不是水泥不是钢铁不是玻璃,而是他们在伊甸园之外见过的培养基。踩上去微微凹陷,黏着的液体在走动时发出滋啦滋啦的响声,触感恶心。
空间中央摆着一副水晶缸,不大,小臂长宽。它的下方长出奇怪的根系,似乎是在从培养基中汲取营养,如同各类线圈缠绕。而缸中则是一团松散的,不成型的组织。
完全不能看出它到底是什么,可是飘荡在空气中营养物质富足产生的气味与腐败时散发的独特甜臭,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那是什么。
如果没有猜错,那应当属于某个‘人类’的大脑,也就是他们口中,伊甸园的管理者‘父亲’。
为什么反叛者们在整座伊甸园中找不到‘父亲’,为什么得到的指令都发送到终端而鲜少有人见过他的面,其实答案简单得让人忽略到完全不去考虑。
父亲已经死了,会动的不过是一团思想的产物。
法瑞尔也没见过父亲真正的样子,他皱眉嫌恶:“原来你不敢见我是因为这才是你的真面目?行吧,不管你怎么恶心,如果你不能解决掉他们,那我只能先解决你。”
那团物质缓缓蠕动,秩序的力量影响着周围所有的生物,而承载它力量的具象化后的丝线再度袭来。
可是这对于他们完全没用。
父亲没有帮手,他对于力量的运用如同他们抨击外来者的思想一样落后。他甚至无法将声音传递到此处,那些声音只能在思想室中对人大谈特谈。一旦他被找到,他就完全失去了震慑力,不足为惧。
郁封没有去管法瑞尔,所以后者在片刻观望后转身来到水晶缸旁侧。
他们都能感受到力量在反击,但秩序不是群体或自然的意识,而是个体欲望的意志。
法瑞尔的动作在力量影响下有几分扭曲,他的五官开始颤动,骨头与血肉偏移正确的位置。
父亲不能解决他们,他不管有用无用最后都是死路一条。
法瑞尔大笑,使用力量‘剥夺’时转回头悚然凝视郁封。
他手下不停,父亲意识到他的行为,那些丝线从前方悉数撤回,统统钻进了法瑞尔的身体里。
他感受到自己身躯的每一块都被丝线紧紧缠绕,然后它们破碎,它们扭曲。
这没什么。
奴隶为自由付出生命,贫民为食物吐出金钱,国王为疆土奉献鲜血。所有获得的一切都会给予相应的报酬,他们主动送出的一切也不全是徒劳。同样的结果他早就经历过不是吗。
法瑞尔的身体在他们终于显得意外的目光中倒下。
他已经不成样子了,他的外皮上是挤不下的丝线,线虫那样争先恐后地钻,但他的思想没受到太多影响,瘫软的皮囊与脱落的眼球已不能给他造成实质性的痛苦。
一切变化残忍又安静地进行。或许有人会发现他,不过那是很久之后,他们在任务结束后回到永夜之所,而他永远死在未知世界。
他以一种悲伤又憎恨的神情看着郁封。
为什么,有人可以什么都不付出,就能得到一切呢?
“你看,”他虚弱地笑,那些被剥夺的力量储存在他身体里,“我在帮你做最后一件事。哈哈哈哈哈没关系,无论你是否在意我,反正他曾有片刻属于我,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但是回应他的,是出现在他身侧的郁封的力量,无序将他本就扭曲不成型的皮囊破坏得不剩下什么。其中的力量被重新剥夺,储存于已经失活的丝线中。
只剩下一滩淌在培养基上的血浆。
他们最后也用不着法瑞尔,所以对方最后一个打算也落空。
而那水晶缸中的大脑,本就奄奄一息,失去力量后再难维持形态,最后溶解在液体中,一片浑浊。
郁封拿着丝线,擡眼找到伊塔洛斯的位置:“希望你不会介意他现在才死。”
伊塔洛斯无所谓耸肩。
就算介意又能怎么办呢。
苏维在终端中将信息告知了罗比。虽然力量被他们带走了,不过世界不会因此崩塌,因为另一种秩序正在将非正常的力量取代。
几分钟后,游影带着人与他们汇合。几人气喘吁吁,见到彼此的第一面就问:“成功完成了吗?”
郁封点头。
于是他们欢声笑语:“辛苦啦!大家辛苦啦!庆贺我们又一次成功完成了任务!”
“虽然有些微损失不过让我们的怀念与吊唁留到庆功时吧!”
冬陌一把搂住郁封,盘点他们一起栽过的坑;奥格斯拍着脑袋与小池回忆先前惊险一刻;辛时远则凑到伊塔洛斯身边,自来熟地问他头发为什么重新长了出来。
然后,他们在一阵白光中回到了永夜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