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空寂寥
莫惊春下意识朝莫竟回看去,鹿苍道:“看什么呢?你只能求本座。要么,留下一个;要么,全都斩首。这不难选吧?”
他眯起眼睛:“还是说,真的像扈庭踪这个蠢货所言一样,此人与你有旧啊?”
“怎么会……”莫惊春的声音颤颤的。
“那就去。”鹿苍推了莫惊春一把,“别让本座失望。”
莫惊春脚步虚浮,一步步走下石阶。他行至莫竟回两丈外时,楼弃跑下来:“哥哥,还是我来吧。”
楼弃挡在莫惊春面前,试图接过妒霄。他知道,哪怕局面已经无法扭转,至少不能让莫惊春手刃亲人。
扈庭踪却一把将楼弃推开:“让他自己动手!”
莫惊春深吸一口气,他不知道现在反手把扈庭踪砍死,再带着莫竟回逃出凭黯墟的几率有多大。衣照雪应当会帮他,但即便成功,月圆之夜想接近鹿苍就难了。
心乱如麻、骨疼如醉,莫惊春与莫竟回四目相对。也罢,不能杀鹿苍就不能杀了,至少要保全自己舅父吧。
他打定主意,拼命也要殊死一搏,面上仍旧佯装听话,朝莫竟回走去。
莫竟回发丝凌乱,早已不复当年朝梦玉上儒雅之态。
当年朝梦玉覆灭,他濒死流亡到古憔鬼窟,居然活了下来,成了王城水牢的看守。
水牢里全是跟莫惊春长相相似之人,莫竟回身为莫惊春舅父,自然不愿看着这些面孔受难。朝梦玉山上,他也曾见过江潮生,当时只觉得这孩子胆怯乖巧,不想现如今也同他父亲一样狠辣。
直到有一日,他坐在水牢门口抽水烟。一个人背着久违的阳光走下来,声音带着些傲慢:“少抽些烟,呛死人了。”
莫竟回差一点便以为是莫惊春,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虞粲,水烟在手里燃着红星。
他知道虞粲叫他少抽烟,是因为自己觉得烟味难闻。但莫竟回就是忍不住把他跟关心自己的外甥联系在一起。
莫竟回心里生出一股后悔,当时在古憔鬼窟为什么不好好跟莫惊春说会话?他在风中晃晃悠悠站着,朝莫惊春露出一个笑。
这个笑仿佛让莫惊春回到了六年前,那个跟舅父闲谈、跟姐姐斗嘴的时候。每逢棠梨花开,他们就会在树下摆上一张木桌。莫竟回在一旁喝茶看书,他跟姐姐就在一边说话,时不时的,莫竟回会插上几句。
现在这个时节,似乎正是棠梨花开的时候。
莫惊春张了张口,想拉过他莫竟回夺门而出。可下一刻,莫竟回冲向了一旁的石柱。一瞬间,石柱上开出一朵血红的花。血溅到莫惊春脸上,莫惊春被迷了眼睛,可还是看懂了莫竟回最后一刻的口型。
他说,舅父不怪你。
今年,棠梨花凋得格外早。
莫惊春在自己的屋子里坐了没一会儿,衣照雪化成魔修进来了。
他一进屋就变回了本来的面貌,静静走到莫惊春面前:“对不起。”
莫惊春垂着头,盯着他衣照雪白色的鞋尖,默不作声。
“我察觉到扈庭踪要害你,就去找了楼弃。”衣照雪小心翼翼道,“我当时看见你舅父了,可我还没来得及救他,他就被带进殿了。我想过要把他劫出来的,可我怕给你添麻烦。”
沈微明想必就是因此被衣照雪拉来的。莫惊春沉默良久,方道:“不怪你。和你没关系。”
这件事,怪他自己。
门“吱呀”一声响,楼弃慢慢走过来。他轻轻把那份还没来得及送出去的信搁到桌上。
莫惊春道:“烧了吧。”
楼弃看了看他,道:“鹿苍让人把扈庭踪关进地牢了。”
“杀了吗?”莫惊春问。
“应该是要杀的。”楼弃道,“可我在地牢看见了扈庭踪的族人,我怀疑他们找了个替死鬼,要救扈庭踪走。”
莫惊春什么情绪也没有,只说:“好。”
“哥哥。”楼弃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道,“你真的要搬去寂梧宫住吗?”
莫惊春道:“怎么不搬?”
“那他要是对你……”
莫惊春手心燃起一道灵力,火舌将那封信缓缓吞噬。信封上“舅父安启”四字随着纸张化为灰烬。
这些年,莫惊春除了议事,别的时候就没在寂梧宫待过,更不要说就寝了。这殿里陈设华贵,可一枝花草也无,叫莫惊春很不适应。
他静静坐在窗边,望着白色的花树。落花被风吹着掉到桌面上,墨玉书案触手冰凉,莫惊春把白色的小花捡起来,夹在了窗沿上。
朝梦玉有这样的习俗,凡是亲人去世,门外都会插上一枝白色的花以示祭奠。莫惊春身在魔宫,只好这样表示一下。
他刚把花夹上,就听到门被人推开。
鹿苍走了进来:“不习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