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勒威克港住所家具全部换新,厨房改造的像个西厨样板间,当年那个暖烘烘的壁炉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整整一面墙的巨大投影仪。
24年后的冬天两人再次踏足这里。
但是有个难题。
——家里只有一张大床。
赵渡上楼放完行李折返下来,脱掉大衣搭在沙发,然后挽着袖口衬衣说,“晚饭想吃什么。”
陈岁安正在解自己脖颈上的围巾,听闻他眨了下眼睛,垂着头指尖划过崭新的小茶几,望了望窗外更高的糖槭树,冰晶压弯了它们的腰,它们擦着窗明几净的落地窗仿佛正在偷窥屋内温暖如春的有情人。
“都好。”
“冰箱里有空运来的深海鱼,要不要吃刺生。”赵渡走到中岛倒了杯热水搁在陈岁安面前小茶几上,“鼻尖都冻红了,先坐下先休息会儿。”
“噢。”
陈岁安乖乖坐在沙发上坐下,然后开始打量有点陌生的屋子。
同款不同色的云朵沙发,是温馨舒适的亚麻色,楼梯旁原先有个小书架,小书架还在,不过内容换成了他最近正在看的书,尚未看完的就放在伸手能拿到的地方,其中还插了银质制式的书签,但小书架旁落地灯不见了。
如果没记错那盏百褶落地灯是橘黄色,可现在正亮着白白的光。
陈岁安坐了会儿,百无聊赖拉开小茶几抽屉,发现里面满满当当都是夹心软糖。
赵渡人在厨房背后长了眼睛。
“别贪吃,待会儿还要晚饭。”
“哦。”
陈岁安抽出一罐夹心糖细细观察起来,原来橙子味的夹心软糖外包装明明是亮黄色,还带着一点红,什么时候换了?
“打得开盖子吗?要不要帮忙。”
背后同时传来切菜的动静和赵渡的嗓音。
“不用。”陈岁安拧开罐子,撚了一颗放进嘴里,入口生甜。
他微微享受地眯起眼睛,像只餮足的猫儿,软了背脊仰躺在沙发靠背上。
等到橙子的清新甜味在口腔彻底化开他定睛一看,突然发现头上吊灯的异样。
从前明明是纯净度非常的天然水晶吊灯,因而灯泡只要稍微有一点颜色折射下来的光就是暖橘色,但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是一串细细密密的钻石灯管,璀璨绚烂,泠泠冷光。
陈岁安突然意识到这个家里所有能暗示或者像火一样的东西都被换掉,就连夹心软糖外包装都是。
眼眶有点酸。
原来他在这样小心翼翼保护我,原来他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做了这么多。
不仅眼眶有点酸,心头也泛起一片苦涩的酸。
身后赵渡好像在洗什么东西,声线模糊又朦胧。
“宝宝是不是有点无聊,左边抽屉里有全息游戏,要不要自己先玩会儿。”
陈岁安偷偷抹着眼角,压着重逾千斤的喉头,默默道。
“你不要说话。”
身后便再没了任何声音,就连哗哗水流都小了很多。
一顿精致晚餐两人都吃的索然无味,但陈岁安吃的比以往多,餐桌上赵渡似乎想问点什么,最终张口只问了句是不是不喜欢在这里过冬天,陈岁安摇摇头,说自己吃饱了要上楼洗澡。
他现在作息异常规律,几乎晚上九点就上床睡觉,生物钟向来准时可这一夜他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二楼卧室哪怕没开灯也被落地窗外的雪光照得很亮,一屋银霜。
被子很软,温度湿度也适宜,可他就是没睡着。
难挨的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陈岁安在辗转中听到楼下的赵渡在咳嗽。
起初只是模糊的一两声,没过一会儿那咳嗽声越来越密集越来越清晰。
室外零下三十度,尽管屋内二十多。
他会不会冷?
他会不会生病?
陈岁安蹭地翻身坐起,在清冷昏暗的大床上懊恼抓了把脑袋。
楼下赵渡握拳抵着唇,胸膛都在咳嗽中微微震动,不过他嘴角弧度是弯的,偶尔瞟一眼楼梯转角,眼底带着得逞的笑意,接着爆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
模糊静谧室内,任何一点微弱动静都逃不过他耳朵——楼上似有隐约脚步。
赵渡立刻躺回沙发闭眼假寐。
陈岁安踮着脚尖踩上地毯,在黑暗长廊沿着墙根往前摸索,窗外一点月色洒在楼下大厅,只见赵渡人长腿长侧卧在云朵沙发里,小羊绒毛毯只盖在腰间。
陈岁安试探性探出的脚尖在第一个台阶止步,正当他犹豫不决时赵渡又开始咳,这下陈岁安完全忍不住了,故意在下楼时发出咚咚咚沉闷的响动。
然而赵渡根本没醒。
“你怎么了……”
这句话问得着实苍白。
陈岁安神色犹豫慢慢凑近赵渡,依稀看到他紧锁不安的眉头,那表情似乎竭力在忍受着什么。
“醒醒......你醒醒。”
这声不高不低的呼唤包含担忧的急切。
足足几秒后赵渡才慢慢睁开眼,略微迷惑的望着陈岁安,“怎么下来了。”
陈岁安咬着唇,左顾右盼了会儿,“我……听见你在咳嗽……是不是生病了。”
“没有……咳咳咳……”皎洁月光衬托下赵渡脸色异样苍白,张口的嗓音也是粗粝喑哑,听起来病得不轻,他垂着薄薄的眼皮,断断续续地说,“宝宝……我……咳…….没事。“
陈岁安见赵渡咳到脖颈都红了,咳到额角青筋暴起,他慌慌张张去厨房倒了温水,传递水杯时赵渡冰凉指腹似有若无擦过他手背。
很明显,在那刹那陈岁安瑟缩了下。
浅喝了点水后赵渡倒不怎么惊天动地的咳了,反而换了一种闷在嗓子眼儿的抽吸声。他放下水杯重新躺回沙发上,手肘搭在额前,一副虚弱之极的孱弱模样。
赵渡从未有过如此状态,至少陈岁安从未见过。
在陈岁安眼里赵渡什么都能办到,像一座沉默伟岸的巨山一样挡在面前,任何风雨都淋不到他,他是陈岁安的屋檐,他是陈岁安的保护伞。
现在这座山垮了。
“上去吧,太晚了你该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