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第二年夏天，方春晖的心理治疗结束，他翻出多年前“小炭烧”的那条曝光视频，大大方方地翻看评论，然后心平气和地骂一句：“来啊，造作啊，老子不怕你们！”
姜楠掰过他的脸，重重地亲他：“方春晖，你真棒！”
元旦那天上午，窝窝去了，整个“浪淘沙”陷入悲伤，悲伤过后，三人将窝窝送去火化，火化完，他们去了绿植市场，挑了一棵年轮15的金桂树。
在院子的东北角，方春晖挖了一个很深的坑，把金桂树放进坑里，姜楠把装有窝窝骨灰的瓷坛放在金桂树根旁，在方梓岩婉转悠扬的小提琴送别曲中，两人合力将深坑填好。
第三年秋天，往后的每一年秋天，金桂盛开，芳香满院，仿似窝窝没有离开，它还一直在。
第四年方梓岩生日前一个星期，方梓岩说生日那天想请全班同学到“浪淘沙”陪他一起过生日。
姜楠在巴州，和方春晖正开着视频聊天，他没说话。
方春晖说：“礼物你可以随便挑，请同学来家里不行。”
方梓岩问：“为什么？”
方春晖说：“不为什么，不行就是不行。”
方梓岩改口，说：“不能请回家，那去餐厅过生日，这样总可以了吧，我都跟同学说了。”
“不是哪里过生日的问题，是不能请同学。”方春晖说。
方梓岩很明显已经生气了，音量提高很多：“为什么？”
方春晖想说什么，姜楠赶紧先一步开口，说：“哎，好了，岩岩都跟同学说了，不好食言，就按岩岩的意思办。”
方梓岩看着方春晖。方春晖看着姜楠，好一会儿后，方春晖说：“好吧。”
方梓岩对姜楠说了句“谢谢姜叔叔”，然后心满意足地回房了。
方春晖对姜楠说：“不准找借口，你必须回来。”
被方春晖说中了，姜楠真的打算说“要出差，回不去”，他知道方春晖在顾虑什么，他同样顾虑。
“可是……，”姜楠问，“真的没关系吗？”
“没关系。”方春晖肯定道。
方梓岩生日本来是周三，挪到周六。
吃完大餐，唱生日歌。生日蛋糕是姜楠亲手做的，十层，超级大，一共来了五十二个同学，因为味道太好，被一抢而空。
吃完蛋糕，孩子们唱啊闹啊嗨的，差点掀翻屋顶。
姜楠和方春晖融入不了，但并没有离开，就并排坐在旁边，笑着看他们耍。
大部分孩子是家长送到“浪淘沙”铁门外的，有几个孩子家里没车，是方春晖让司机一起接过来。
临近散场的时候，别墅外停着一长排汽车，都是等着接小孩的。
因为是同班同学，大部分家长都相互认识，在等的过程中，好些个家长从车上下来，聚在一起聊天抽烟。
姜楠不仅做了蛋糕，还准备了伴手礼，方春晖也给每个孩子准备了礼物。
送孩子们上车的时候，姜楠没出去，他站在窗户边看，方春晖陪方梓岩一起送。
那几个没家长接的孩子，由司机分别送到家门口，亲手交到家长手中。
方梓岩兴奋了一天，直到睡觉都还喜滋滋的，姜楠早把方梓岩当成自己的孩子，孩子高兴，他做父亲的自然也高兴。
只是，他很担心。他看见好些个孩子拍了视频，不光拍了屋内布置，拍了蛋糕，还拍了他和方春晖。
接近凌晨一点时，方春晖摸进房间，落锁，钻进被子，抱住他。
方春晖说：“事情还没发生，别杞人忧天，就算发生了，也没关系，有我。”
姜楠点头：“嗯。”
第二天是周日，方梓岩上午下午各有一节网课，上完网课就自己在房间玩游戏看书。
姜楠和方春晖并排在沙发上坐着，一齐盯着姜楠的手机。
姜楠点开某音，在搜索框中先后输入“方春晖”、“尹桢”、“姜楠”、“方梓岩”、“菲立包装”字眼，跳出好些个短视频。
有“菲立包装”的宣传广告，有昨天中午生日会上的片段，有“浪淘沙”院子的艳丽花海，有多年前“小炭烧”的那条曝光视频。
但是，除了多年前“小炭烧“的那条曝光视频评论量巨大，“菲立包装”的宣传广告有几千条评论，其余视频不仅播放量小，评论数也是廖廖两三条，评论的内容只是“好看”、“漂亮”等简单词语。
并且，“小炭烧”的那条视频评论区的最新评论日期是八年前，姜楠从“小炭烧”头像点进去，发现，该账号在八年前就将话题主角换成了耽改剧主角。而且，已经换过好几对CP了。
姜楠松了一口气：“貌似什么都没发生。”
方春晖说：“我们早就过时了，过时了好。”
晚上两人再次打开某音，输入和上午相同的内容，还是那些个短视频，没有一点新水花。
从第四年下半年开始，方春晖频繁带方梓岩进出公司，参与各种会议讨论、各部门轮流学习、厂区实际操作体验等。
方梓岩刚开始很兴奋，带着少年的好奇和骄傲干劲十足，三个月新鲜劲一过，就闹起了情绪，说太耗时间了，都没时间拉小提琴。
方春晖不理会他的情绪，继续按计划走，方梓岩就闹着要离家出走，说宁愿当个自由的乞丐。
姜楠从巴州赶回来，绞尽脑汁地劝说，但没劝成功。方梓岩学校也不去，公司也不去，把门一反锁，然后整天在房间杀气腾腾地打游戏。
姜楠和方春晖商量对策，最后把谷雪也从瑞典叫回来，三人商量出一个妙计：方春晖假装患肺癌。
谷雪三年前再婚了，这次是真的结婚，男方是瑞典人，也离过婚，两人目前还没有孩子。
每年的寒暑假方梓岩去瑞典时，男方都回父母家住，尽最大力量不伤害方梓岩的心灵。
这些信息都是谷雪主动发给方春晖的，方春晖又讲给姜楠听。
姜楠现在面对谷雪不心虚了，也许是知道谷雪过得很好的原因。
吃中饭时，三个大人随便扒拉几粒米饭，然后到沙发上默默坐着，脸上都挂着即将死人的表情。
方梓岩沉声静气地把饭吃完，楼梯上到一半，又下来，走到茶几旁，烦躁道：“出什么事了？”
方春晖起身去了阳台，点支烟叼着，谷雪和姜楠齐声大叫：“还抽，掐了！”
方春晖不听，继续吞云吐雾。
谷雪抓起茶几上的玻璃烟灰缸一把摔到地上，低吼道：“好，你抽，抽死活该！”
方梓岩貌似第一次见谷雪发这么大的火，一时愣了，他看向姜楠。
姜楠用湿润的微微有些发红的眼睛和他对视，方梓岩凑到姜楠身边坐下，拽着姜楠的衣服，小声喊：“姜叔叔。”
姜楠手搭上他的肩膀，一下下捏，脸上的伤心能填满整个太平洋，不说话，只唉声叹气。
方梓岩又连着喊了好几声“姜叔叔”，姜楠才从屁股底下拿出一摞看起来特别真的检查报告递到他手上：“岩岩，你爸爸……你自己看吧。”
方梓岩将报告从头翻到尾，身子一点点抖起来，嗓子瞬间就哑了：“……姜叔叔。”
姜楠偏过头摁了摁眼角，回头对他点点头：“……岩岩，你听话，顺着你爸爸，好吗？”
这天之后，方梓岩像突然长大了，不再跟方春晖呛嘴，事事顺着，叫干什么就干什么。
方春晖装病很辛苦，每天出房间前要给嘴唇上涂一点□□，让自己看起来离死不远了，饭只能吃四分饱，让自己消瘦到病人的体重。
第六年初雪那天，方春晖将方梓岩推到了总裁的位置上，底下跟着多个得力助手，自己正式退居到幕后。
方春晖对方梓岩说：“方梓岩，公司以后就靠你了，没事别来烦我，我要专心等死。”
近两年时间，方梓岩形象大变，脸依然稚气，只是他的眼睛扫过来的时候，你不由自主地就要挺直腰板。
方梓岩叹了口气，对姜楠说：“姜叔叔，拜托你了。”
姜楠有些不落忍，但没有表现出来，只说：“好。记得周日来家里吃饭。”
“嗯。”方梓岩走过来，分别抱了抱方春晖和姜楠，转身走了。
方梓岩住到了离公司更近的大平层公寓，每个周日过来吃顿饭，说说公司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