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悦有话想要反驳,但面前女人已揉起了眼尾,似是倦累至极的模样。
咽下口中相悖的话,常悦安静侍立在旁。
于他们而言,李僖残缺长大心性不缺同常人无异已是极好,更别提他们还互通了心意一起经历了那么多的事,他们先是精神相爱再后考虑是否相守。
在常悦看来,天下之大看客众多,得一知心人,已是不易,若结局不能相守此生已经是很满足了。
平鸽将她的坦然接受看在眼里,心里又一次感慨她看得开,道:“去我案上写封信吧,叫常来这的那将军替你送去那人手中,万一你不幸死在了这场战中没有诀别反倒成了彼此遗憾。”
一句话透露出的信息太多,令常悦不知先警惕她预言的必败结局还是一早便知道了裴良时时来寻她。
平鸽洞察入微,早就知道常悦从来防着她。
不知那句惹了她的不快,平鸽敛着眉目挥挥手,催促的又说了声。
常悦绷着一颗紧张警惕的心落座,不放心的眸子向前方望,轻纱掩盖下的女子盖着毛毯,虽已是二月春末,屋子里还燃着微弱的炉火。
静坐了片刻,常悦猛地想通。
平鸽让她放心的写讣告,也是要她借着此次信件向西夏传递情报。
她既已知道裴良暗中前来,那她日日丈量鲜卑王帐部署的事大概也是瞒不过平鸽的。
常悦想不通平鸽身为鲜卑可汗生母,本可一直过着被人侍候养尊处优的生活,为何要相助西夏?难道仅仅是种族之别?
想不通的事情便不再想了,常悦磨墨铺纸,想了好久才写下那个从来没说过的称呼。
夫,李僖。
就按照平鸽说的来罢,将此战当作永别,用最坏的打算来细细的写好这封信。
“夫僖:
想必你已知晓我平安,我便不多赘言了。
鲜卑人轻后勤,粮草兵器看管者仅十几人,我画了各处分布的地图,你们攻打营帐之时可作参考。
若我不幸身死,请你亲来收殓我的尸骨,带我回到平都城最后再见我父兄一面。若此战结束你我都能安然无恙,李僖,我会与你成亲。
”
不是我想,我希望,而是我与,常悦很用了个很坚定的字眼来表达对李僖的爱。
战争令她看破太多,更加懂得还能珍惜当下的可贵。
一篇写给李僖的信用了两页纸,常悦用四分之一写下打听来的鲜卑部署,余者,将自己多日来的思念一一叙述。
与其说是决别箴言,不若说是常悦赠给李僖的情书更为准确。
常悦从没写过情书也不擅此道,笔下的语言也都遵从内心细腻写出,或许比不得遣词造句的对仗流长,胜在一片心意切切。
锡兰靥早有预感留不住裴良,心中的猜测在他当面说出后得到证实。
那时铺门已关,锡兰靥沐浴后点上熏香正打算入睡,裴良隔着门框说他要离开了,还说感谢她这几日的照拂。
锡兰靥安静听着有些想笑,你说他冷酷无情吧,他还尽职的将一天的活做完,令人挑不到错处。
“裴将军,若我说请你为了我留下呢?”
隔着白布看不清外面人的神情,锡兰靥问完自己亦是忐忑惴惴,对裴良动了那颗伤过的心是她情不自禁。
锡兰靥有时也会怨恨老天捉弄人,她前半生被两个男人所伤时裴良不来,在她对男人最失望最不需要的时候裴良出现了。
“锡兰,你是聪明人,有些话不该说便不要说。”
锡兰靥突得推开门扉,盯着他道:“你早看出来了我的意思却故作不识,你这个聪明人倒是做的够格。”
“我是来告别的,相处一场好好道别,也算有终。”
锡兰靥不愿放他走,又说不出什么过分的话,便将话题转移到了他重待之人,“裴良,能让你不惜舍命去军中相救之人,是位女子吧?”
裴良面容渐冷,不大乐意听旁的人提起常悦,一是对她安全的保护,二是隐私被人窥探的拒绝。
“与你无关。”
锡兰靥不由露出无限哭笑来,裴良此人外表罩着层冰凌看似能被暖化,实则里面包裹着的是石头。
冷硬如顽石,人心哪可融化得了?
她的表情太过悲泣伤心,裴良退后一步下了台阶,虽不忍也没说太多的安慰话语。
意外留在这结识了锡兰靥本就是萍水相逢,且他心有所属,一万个不可能再对旁人软了心神。
“拓跋隼将我从冥婚的死局中有目的性的救下,但他生性风流女人无数对我不专,我在三年前主动和他说明白离开,我对他也无甚感情,裴良,你是不是在意我的过去?”
女子眸光坦诚,又夹着丝丝期待软软的看着他。
裴良抿唇,眼中的屏障越来越高,漠声拒绝道:“若我心悦一人自是不在意她的过去,若那人于我而言是陌生人,我亦不在意,锡兰靥,我心有所属,不敢移情。”
锡兰靥是个为情所困的普通人,转过身的裴良低头,唇角露出不快的情绪。
常悦心属李僖对他视而不见,他又何尝不是锡兰靥?都是在爱河里沉沦不愿跳出去的人罢了。
“那我呢?若你不在我的安危怎么办?”
裴良迈过一步的脚顿住,锡兰靥脸颊泛喜,被他几句话说的僵在那里。
“你从前呢?难道没了我你便活不下去了?锡兰,从前你怎么活的今后亦是如此,不依附忍耐他人,我遇到你时你便做的很好。愿尔珍重。”
口中反复呢喃着珍重的诀别字眼,锡兰靥忍不住讽笑出声,男子竣拔的身影早已不见了踪迹,唯她耿耿于怀不肯转移视线。
任由涌出来的泪珠撒到脸上,锡兰靥面上带笑高兴的左右乱晃,可那双执拗的眼睛里自伤暗淡,全无半丝笑意。
香铺的关门持续到第二日,那名头很盛的女掌柜不知怎地了一整日都未出现,旁人的探视关心也都拒之门外。
歇了一日,初晨放亮时,锡兰靥像裴良没来过之前那般推开了铺子大门,艳色衣裙更显明媚,拿着算盘倚在桌上,又是那位风情万种的女掌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