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
第一百零一章:师父
李僖最近盘算着拉冯泉下台。
在吏部侍郎的位置上坐了十几年的冯泉因为幼子参军捐躯,被破格提拔一级。
一生谨守皇令的冯泉罕见抗了命,在景禧宫外跪了一夜,孙毓怜惜他一腔老来丧子的伤情,耷着脸收回了圣旨。
一辆黑棕厚重的马车驶进冯府坐落的那条街,冯府来来回回很多吊唁的亲眷,马车有些难以走近。
缓行中,一只手撩开深色幕帘,情绪不重的双眸环视一圈,那张雅致淡然的脸露出几分满意。
挂满白幡的侍郎府络绎不绝,宾客皆浅衣肃容,沉痛的表达对友人丧子的伤情。
闷声的吵杂中,时不时回响着一道凄厉喊叫的女声。
李僖心情颇好的勾唇,这个声音大概是屠姒的,那个明知冯泉已有家室,不顾律法严禁男子四十无子方可纳妾的明令,被冯泉养在外头当做外室。
不止是她,明知入宫为阉者九死一生还要舍他受刑的冯泉,这场布了十几年的心思,到了他实施的时候,一个都逃不掉。
“张敬。”
同在马车上的男子一身戎装,手持短剑,模样恭敬,“大人,小的都记牢了,保证一字不落的说给冯侍郎。”
李僖放下帘子,上位者姿态道:“再复述一遍。”
“太尉大人收有冯公子遗物,若冯大人想要,便在三日后午时在顺意酒楼等候,见面再说。”
“嗯,去吧。”
“是。”
诱饵已经撒了出去,李僖抽袖露出冯励身死时所戴的那支短簪,心中仅有五分把握,依他对冯泉少有的了解,冯泉或许会念及几分为人父的身份。
只是上一辈的事中,冯励从头到尾都无辜。
张敬很快出来,冲着边肯定的点点头,几息过后,那辆低调至简的马车缓缓驶出长街。
干净的指腹拂上那支沾染血迹不辩款式的物件,李僖似呢喃问:“你怪我吗?”
将你遗物作为诱饵引冯泉上钩,将一已死之人又利用个彻底,恐怕地下之人到死亦难安生呐。
无人回他,耳边除了猎猎秋风,便只有令人沉默敛然的哀悼声。
李僖低头掩下低沉情绪,无甚起伏自言着。
“罢了,怪便怪吧。”
该是怪的。
怎能不怨,若是冯励亡魂犹在,只怕夜里要来索他性命。
一切生前罪孽由他死后再还,做过的事便不后悔,唯一要看的是如何将此事做的滴水不漏。
不让冯泉起疑,慢慢将其引到圈套之中。
李僖设下的人还未全然放出去,便听来荆南病危噩耗。
已至夜渐,常悦驾马奔向乡村,李僖去宫中叫荆顺,时间紧急二人甚来不及多说些什么。
荆顺跟着李僖疾步而出,夜间降温了连外衫都没想起来罩,眉眼比这凉夜还要冷,“怎么回事,义父近来身子不是很好吗?为何突然……”
“我亦不知,是邻里老翁的儿子来报的信,说师父家中燃起一抹火光,他去看时便是气息微弱的师父推下的烛灯。”
连起身叫人的力气都没,李僖都不敢细想荆顺情况危急到了何种地步。
荆南抿唇,心中闪过不好的预感,无言的加快了脚步。
二人来时常悦已带着几位郎中诊脉过一轮了,从她眼眸含泪的神情来看,结果是不大好。
由缠枝请几位郎中在外等候,常悦正给浑身发热的荆顺换着微凉的毛巾,床上的老者眼珠浑浊,全凭着一股执念等他们来。
“阿悦,生老病死乃是人生常态,那种身体活到我这个岁数,我很知足。”
常悦弯着腰,擡手狠狠的抹了下眼睛,哄着道:“师父,您歇歇力气,李僖和荆顺马上就来了。”
荆南很勉强地弯了下唇,无限柔和的长辈眸光看着为他更换凉毛巾的常悦。
不止这个岁数活到现在满足,远今有了心爱的姑娘,阿悦也是个顶好的姑娘,宫中的荆顺在司礼监有一方话语权,看着小辈们过的顺心他更加满足。
随着院内马蹄声脚步声的混杂而来,两人几乎同时推开木门。
“干爹!”
荆顺先一步疾行至床前,又唤道:“干爹,不孝子来了。”
“我就知道你沉不住气,不就是气数到了嘛。”
荆南做司礼监掌印的时候在某些方面对这个养子很是苛刻,因为宫中一个行差踏错便会丢命,如今他快死了,也包容一回他的不沉稳。
视线看向李僖又落到常悦身上,荆南柔着声音道:“阿悦,能请你替我们关上门吗,我想和孩子们说说话。”
常悦连忙答应,话音还不乏哽咽。
走至李僖面前,常悦悲伤的瘪唇看了眼他,咬着双齿没敢发出声音。
虽只见了荆南两回,但常悦将他视作李僖亲父,一腔孝心以对,突然身临长者濒死心中万分难以接受。
李僖弯腰拍干净常悦因为跪伏沾上的尘土,动了动唇什么话都没说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