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2 / 2)

薛序邻也不与他为难,作揖相送,“容掌柜慢走。”

他跟着伙计在织室中四下走动,听其介绍,东边织室造棉,西边织室造丝。

棉布想要造得白净清化,只仰赖上弓棉工的手巧。好的棉工很难培养,所以东边织室规模不大,无非是将棉花收取后一起上弓,保证产出棉布的颜色、质地一致,从而每匹能多卖几吊钱。

真正有玄机、能赚钱、闹得马后禄鸡飞狗跳的是西边的治丝织室。

一走进西织室,入眼见一排缫车,寻常缫车一次能缫十枚蚕茧,经过改良后的缫车一次性能缫二十枚蚕茧。缫车后面用来调丝的络笃和将蚕丝就经纬的子也都经过改良,用起来又省力又工整。

薛序邻从旁观察了片刻,问伙计:“像这样织,多久能织一匹丝绸?”

伙计不无得意地说道:“寻常熟练妇人,两天能织一匹丝绸,借着咱们织室的织机,一天能织两匹,且不会抽丝,也不会混色。”

薛序邻在心里默默算了笔帐,忽而笑道:“一年能赚不少钱吧?”

“还没到赚钱的时候,这些织机上旬刚装完,除了几个熟练妇人,大家都不熟练,大人来时也见过,她们正在院子里学着呢。”

伙计怕他误会,又说道:“而且这钱都是给朝廷赚的,我们容掌柜不是贪财的人,去年还自家贴钱往朝廷送呢。”

这事薛序邻听说过,但容郁青贴进去的钱并没有到三司的口袋里,半路变成了荆湖路驻军的军饷。这些军饷使祁参知暂时收拢了荆湖军的军心,从而成为围剿肃王、拥太子上位的利刃。

一百多万两换个皇位,谁说容郁青不会做生意?

薛序邻在织室待到下午才离开,回到馆驿后正碰上另外两位特使起床,他们又约了别的员外去酒楼吃酒,邀薛序邻同去。

薛序邻指着自己衣服上的泥点子,谦笑道:“晚辈只带了一套换洗衣服,昨天洗了还没干,不方便出门陪客。且两位也知道晚辈不能喝酒,不敢狎妓,就不去扰诸位的兴致了。”

二人只好奚笑他一通后放他离去。

是夜小雨,馆驿内灯火如豆。

夜雨声如万蚕食桑,密密麻麻咬在窗棂上,薛序邻穿着中衣坐在桌边写东西,手指冻得通红,时不时停下呵一口气。

他是状元出身,又在翰林院中磨勘六年,弄笔于他如反掌,手边的半截灯烛尚未燃尽,他已写成一封书信,并抄录了一份章奏,待吹干墨迹后,投笔起身,活动了一下臂膀。

有人敲门,是他的随身亲信,探头进来问道:“公子,你找我?”

薛序邻将一封信并一封折子交给他,说道:“明天若是雨停,你带着这两样走官道回永京,先去永平侯府送信,再去丞相府送折子。”

亲信郑重接过,问道:“可是要将信送给永平侯世子?”

薛序邻缓缓摇头,“不,是送给永平侯。”

亲信应下,将要离去时,薛序邻又喊住他说道:“送完信,你就别回来找我了,去老家寻我母亲,若我出了什么事,请你帮我多照应她。”

亲信微愣:“公子……”

“去吧。”

室内重归寂静,薛序邻擡手按熄了灯烛,起身走到窗边观雨。

黑漆漆的雨夜一望无涯,只在廊边透出的昏光里如银丝般倏然闪过,像挂在织机上的蚕丝,织就一张潮湿阴冷的网,铺天盖地地罩下来。

他想起在翰林院里寂寂听雨的许多个夜晚,也想起父亲自尽的那个雨夜。

风光一时的状元郎,身后寥寥无人凭吊,世人忘了他的风光,也忘了他的屈辱,时如野草钻出青石地板,将他流进石缝的血液一滴滴吞没。

唯有含泪留下的那句话,每逢雨夜,必在耳畔回响。

他说:国蠹当道,怀才有罪。伯仁,你万勿从仕,如我一般留千古骂名。

三月初,永平侯祁仲沂从咸天观中打醮归府,趁他下马,在石狮旁等候已久的亲信将薛序邻的信送上。

祁仲沂慢悠悠看了他一眼,说:“寻错人了吧,世子此时仍在宫里,本侯不理尘间事。”

亲信道:“公子嘱托过,信交给侯爷,不给世子。”

祁仲沂问:“你家公子是何方神圣?”

亲信答:“公子说,他父亲姓廖,余下的,您看了信就明白了。”

廖非大姓,祁仲沂一时记不起,直到回府后在灯下展信,细细读罢,云淡风轻二十年的脸上竟露出了惊惧欲裂的神情。

他想起了一位姓廖的故人。

二十年前连中三甲的状元郎、十六年前代表大周与北金议定了平康之盟的翰林承旨,廖云荐。

只是廖云荐早已去世,他的妻子不知下落,祁仲沂也曾派人寻过,未果,便渐渐不再惦记此事。他万万没想到他的儿子赘入母族,改换身份,又一路考进了朝堂。

他想做什么,是单纯想谋个前程,还是想报复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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