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再静下来了,雨势不减反增。
程寻视线飘到被玉珠乱打碎的湖面,不过极为短暂的时间,他就觉得自己似乎也被纷乱的雨景感染的坐立难安起来。
在四周冰凉的气流里,仿佛有包裹着闷燥的热气的水珠迸溅在程寻身上,又过了几秒,他从位置上站起来,转坐到荷灯的身边。
在换了个位置,加上荷灯没有刻意掩藏,程寻这次不过一偏眼,就可以清晰地看见荷灯是在和谁在发信息。
“——谢闻星不是在开会吗??”
在看清和荷灯聊天的人后,程寻不可控制地震惊道:“那他怎么还和你发消息!”
或许是因为这次程寻坐得离荷灯近了,以至于他惊讶时没克制的大音量更加地响亮,使荷灯不可避免地被他打扰到。
敲完最后一个回复的字符发送完后,荷灯就按掉手机,然后转头看向旁边,程寻蓦地近距离对上荷灯的目光,他的瞳孔在转瞬间放大。
“你到底有什么事?”荷灯问。
虽然他的语气说不上不好,但却是显而易见的冷淡,当程寻回过神,要说什么的时候,他就在荷灯没什么情绪波动的眼神里渐渐闭上嘴。
嘈杂雨声里,荷灯手机又有清脆的提示音响起,可他这次没打开,而是仍旧微微偏着头,好整以暇地和身边人对视。
程寻也呆,他脑袋一片空白的说不出话,好半天过去后,还是荷灯腿上的猫打破这片沉默。
荷灯把猫抱起来给它顺毛,程寻低头看着荷灯穿梭在雪白长毛里的手指,默了默后,他开口说话:“你……你昨晚有看到我发的消息吗?”
荷灯闻言点头,他没掩藏地承认:“有啊。”
“那你怎么不回我?”
荷灯轻轻嗯了一声,似乎是感到疑惑,等察觉到旁边人紧张的情绪后,他笑了笑,说:“我一定要理你吗?”
“……你还在生气?”
程寻讷讷地看人,荷灯说没有,接着不等他问,荷灯就继续道:“我不是说不找你了吗,你怎么还一直找我?”
“……”
程寻自己也不知道。
等他静了一会儿,他还是硬着话说:“我就爱找不可以吗?”
荷灯偏眼看他。
似乎是被身边人不识趣的执着引起了些许兴趣,于暗淡的天光间,他就这样不说话地打量起程寻。
荷灯看得很仔细,程寻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只能反射性的,缓缓地挺直腰背,任由荷灯去看。
直到不算漫长的时间过去后,荷灯才笑笑地收回视线。
“哦,”在被他注视的人紧张得要死的时候,荷灯不怎么认真地回应说:“可以啊。”
很简单的松口了。
程寻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感觉到一点不对劲,于是他呆呆地就去确定地多问一句:“真、真的?”
“真的啊。”荷灯无所谓说:“反正你自己愿意当舔狗就当吧,舔狗自由……难道我还能不让你当吗?”
“?”
程寻脑袋一懵,他道:“舔、舔什么?……”
“等等——谁是舔狗了?!”
程寻猛地反应过来,一下子就提高了音量,脸色阴沉沉的,看起来很可怕,但就算这样荷灯也还是很平静。
他不仅没觉得害怕,在把程寻当做一条狗后,荷灯看着对方生气的模样甚至还觉得对方有点好玩的可爱。
“好吧,那就不是。”荷灯敷衍的回,程寻听了就知道他在糊弄自己,可不等他沉着脸再说什么,荷灯就转开了话题,问:“你不用去找谢闻星吗?”
依照这个还算早的时间段,荷灯不过随意想想就知道程寻决不会在这个天气和时间点里有闲情逸致闲逛,那么对方出现在这里,也就只能是因为有正事要做。
程寻很快的就被荷灯的话转移了注意力,但他顿了下,回神后却不是先回答问题,而是面色更阴,关注点奇特地道:“你很喜欢谢闻星?”
这下倒是轮到荷灯愣了下。
没等他思考对方是怎么想到这里,就听程寻再道:“你喜欢他什么?……你以为他是什么好人?”
这话有点意思。
荷灯往身侧多看一眼,好奇道:“比如?”
“比如,”程寻往荷灯的身侧看一眼,“小黑是在他成年的时候,他父亲给他的成年礼物。”
——那个夹在德高望重的国王,与众望所归太子间寂寂无名的存在。
雨声纷乱,宛若玉石落满整片镜面,荷灯的身体后靠在微凉的亭栏上,他微微偏头,听程寻问:“你知道我们为什么在级二的时候突然出国吗?”
荷灯看着他,猜:“避难?”
“差不多。”
荷灯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程寻很享受对方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因此他在讲起这件旁人讳莫如深的秘辛时,格外的有激情。
“更准确的来说,是明哲保身。”
程寻意味深长地道,接着他又若有所指地说:“你也发现了吧,你从来没有见过他的父亲……而要一个人永远不会出现在其他人的面前,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让他去死了。”
荷灯看他的目光不定,程寻往后靠靠身子继续道:“那是一场发生在夜里的车祸,整个案件都十分的直观,就是简单的意外……当然,不是意外也没关系。”
空气异样的沉静下来,荷灯在半明半昧的天光里和身旁的人对上视线,在里面,荷灯看见了一片理所当然的漠然。
“车毁人亡,死无对证嘛。”程寻摊开手语气轻松道,“反正这种事又不少见,对于一些人来说,这种天天想着夺权的废物还不如早点死了好……啧,小黑你磨牙呢你?!”
程寻把自己的手从不知道什么时候溜到自己身边的黑豹口里拿出,荷灯往他的手上看,上面有深浅不一的齿痕,“妈的,幸好你牙不好,不然差点被你咬废了……怎么你还咬!”
“Berry。”荷灯把黑豹叫回来,他摸了摸乖顺趴在自己膝头上的豹头后,视线又看向还在嘶嘶吸着冷气的程寻,他想了想,关心问:“很疼?”
“疼……也不怎么疼。”程寻忽然想起荷灯还在身边,他忍住疼痛,强装若无其事地道:“就他那几颗软得要死的牙能咬疼谁?一点都不疼……”
说起这个,程寻又想起什么,他表情饶有兴致起来,用手指指了指它,问荷灯:“你看到它的牙了吗?”
“嗯?”
荷灯往程寻说的低眼去看,顺便还看见黑豹扶在自己身上的前掌爪。
荷灯伸手去拨了拨,是意料之外的软。
“谢闻星亲自给它打的针,”程寻意有所指说:“因为它不乖。”
雨声和话语声混在一起,天色略微地转白一点,但仍然还是一派阴蒙蒙的景色。
荷灯触碰掌爪的手指从那上面移开,他听到程寻的话,没有对方想象中的畏惧和忌惮,只是一如既往的平静,甚至还若有所思。
是程寻完全没有想到的反应。
“你在想什么?”
程寻皱着眉看荷灯。
荷灯在他的凝视里慢悠悠地拉回思绪,在他淡淡否认后,接着,他又有点兴趣地问紧盯着自己看的人:“你刚刚是在和我说谢闻星的坏话吗?”
“……”
程寻迟疑地闭上嘴巴,但等了一会儿后,他还是又忍耐不住地开口:“是又怎么样?”
“没怎么样啊,”荷灯笑起来,说:“还挺好听的……还有吗?”
“?”
“不是。”程寻惊讶地坐正,“我说了这么多——你就这个反应?”
“你要我什么反应?”
“你不觉得他……啧,”程寻顿了顿,组织了一下语言说:“很可怕?”
“好像是很可怕。”
荷灯配合地接话,看着眼前人还是很扭曲的表情,思考了一秒后,他猜:“你是要我跟他分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