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第七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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嚼着巧克力下楼,罗珂径直去门口商店买了包烟。虽然不是他常抽的那种,不过喷云吐雾的感觉多少能平缓心情,罗珂出门就点了一支,熟练地来了一口。
之后罗珂就在小区里随意晃荡,风不大,空气湿冷,寒意不直接却显得刁钻,仿佛从土地深处升腾而出,从每一个毛孔顺势而入。跟在北方不同,这是从内到外的冷。
走到发现十五的树丛那里,罗珂蹲下来朝里望了望,那里什么都没有了,也不知道送出去的两只小狗现在长得如何。思及至此,罗珂不禁想念起十五来,那只聪明懂事还挺有脾气的小狗被收养后从不惹祸,庄宇尘说明天会把他带到疗养院去。可祖孙俩的大年夜即便多了只狗,又能热闹到哪去呢。
这烟的劲儿有点大,也许因为罗珂好些天没抽烟了,抽完后微微有些眩晕,他站起来后退了几步靠在树上,扭头看着小区门口。
那儿外面也曾停过庄宇尘的车。他从北方来,风尘仆仆,只停留了两天,带走的东西不止三只小狗。罗珂突然觉得,他只是身体回了南方,不然为何会如此魂不守舍。
小区进出的人不多,偶尔有情侣相拥着经过,罗珂就毫不掩饰地投过去羡慕的眼神,同时在心里暗戳戳地评判那些男子,他们要么没庄宇尘高,要么没庄宇尘帅,总之就是他的哥哥最好看,最厉害,身上有种与生俱来的诗意,而且才华横溢。能写出那样的曲子,能弹奏得那么富有情感,他是属于罗珂的神祇。罗珂既想让世人看到他的光芒,又怕别人被这光芒吸引趋之而来,所以又想把他藏起来,只由他一个人守护着就好。
可现实是不由得他不藏。他没法向世人宣告什么,假设真的宣告了,第一情绪也绝对不是骄傲,而是担心。要准备足够的勇气去面对嘲讽,流言蜚语甚至谩骂,不理解,不尊重,区别对待等各种现象,即便有理解和支持的,要么是跟他们同样的人,要么是不多的相熟的朋友。虽然庄宇尘让他不要去在乎,但是不在乎不代表不会难受。
罗珂现在就很难受了,于是又点了一根烟,以想念为内核衍生了诸多情绪。什么时候能邀请他到家里来一起吃年夜饭呢,虽然一直想着毕业后跟父母坦白这一切,可到底要如何开口呢,第一句话该怎样说呢。
这种压力,就像有一柄剑悬于头顶,罗珂知道这场冲突迟早会发生,但不确定何时会发生,会如何发生。父母对他越好,他就越内疚,他在家看似呆得舒心安静,但一直得小心翼翼隐藏所有爱的痕迹,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他明白庄宇尘为何不敢给他订花了。
四周很安静,人声寥落,鸟鸣概不可闻。真是奇怪,明明白天时候还看到树枝上有鸟群驻留,叽叽喳喳的声音隔着窗子都能听见,怎么一到夜晚就全都不见了,它们睡了吗,它们睡在哪儿呢。罗珂没在附近任何一棵树上发现任何一个鸟巢,也没发现任何一只鸟的影子,他一边往家走一边琢磨着夜晚的鸟们到底都去了哪里呢。
回到家罗珂先刷了牙,免得父母发现烟味盘问唠叨。来到书桌前点开休眠的电脑,他的游戏还没退,现在一个人站在游戏某处虚幻的风景里。罗珂控制着角色来回走了两步,原地蹦了蹦,忽然升起一种兴味索然的凄凉,向空无一人的世界发了句你好,默默退出了游戏。
总想给庄宇尘打电话,但是他说了晚上要工作罗珂不想打扰他,何况俩人已经玩了一下午游戏,早上也视频过。罗珂在屋里走了几圈,最后拿起吉他练琴,他要把庄宇尘教给他的东西都好好地学会,他想弹庄宇尘写的每一首曲子。
练得太投入,罗珂连父母回来都没第一时间发现,直到母亲敲门喊他到客厅吃水果。他放下琴,甩甩发酸的手走出来,窝在沙发上跟父母聊了会天,然后陪他们一起看电视。看着看着思绪又飘远了,想庄宇尘这会儿在干嘛呢,在抽烟吗,在跟十五玩吗,还是一直在伏案工作呢。吃着母亲递过来的切好的橙子又想,庄宇尘肯定不会去买水果的,他总是嫌这些要洗要切的水果麻烦,也不会好好吃饭,他才是那个照顾不好自己的人。
十点多,父母要看的电视剧演完了,他们起身洗漱回屋歇息,嘱咐罗珂早点睡。罗珂答应着,回到房间看了会儿书,渐渐心里又长出杂草,随着呼吸繁茂生长,直至没有一丝空隙。
怎么想一个人还能想到窒息呢,罗珂不明白了,他去年寒假也没有这般光景。
终于耐不住给庄宇尘发了个消息——哥哥,还在工作吗?
等待的时候那些杂草仿佛被风吹得东倒西歪乱七八糟,罗珂几乎忍不住想直接打电话过去,眼看着就要按捺不住,庄宇尘回复了消息。
——抱歉宝贝儿,刚戴着耳机没能第一时间听到。还在工作,明天没时间,今晚得把手头上的活干完。
——那你忙吧。
罗珂想也没想就回复过去,马上觉得语气有些欠妥,又跟了一句——注意身体,早点休息。
——嗯,你干嘛呢,还没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