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第二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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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地在这个城市北边的山上，车子蜿蜒了几个弯来到半山坡，再也看不到城市的影子。天空像一副深蓝色的背景，映衬着山上的苍松翠柏。罗珂总觉得这样的景象有点虚假，像楚门的世界。
但这里无疑是真实世界的一部分。庄宇尘去公墓办公室办理各种手续，罗珂在车边等。面包车前面扎着一大朵白色的纸花，被风吹得摇头晃脑哗啦啦响，像一只特别想飞走又走不掉的鸟。
手续办好了，一行人跟着几个工作人员往山上走，来参与下葬的人少了一半，剩下的几乎都是有亲属关系的人。庄宇尘抱着遗像捧着骨灰盒还要打着灵幡，走在最前头。这里不让撒纸钱，也禁止焚烧任何物品，所以其他人两手空空地跟在后面。
罗珂被告诫过不能帮着拿东西，只好垂手跟在庄宇尘身侧，偶尔扶他一下。周围寂静，几声鸟叫显得遥远而空旷。走过几段楼梯进到墓园一看，罗珂才发现这里并不空旷，那么多墓碑，一排排密密地挨在一起，几乎称得上拥挤。
有的墓碑上是一个名字，有的是两个，还有的只在一侧刻了一个名字，另一侧空着。他们停在一个墓碑前，上面一侧的名字明显是刚刻上的，另外一个已经过去多年，见识过许多风尘。罗珂知道这是庄宇尘奶奶和爷爷的合葬墓。
下葬仪式一切从简，工作人员撬开墓碑下的石匣，将奶奶的遗照和骨灰盒一起放进去落葬，灵幡插在墓碑一侧。封闭墓室的时候，周围的亲属们再次爆发出哭声。罗珂这次依然没能跟着哭出来，他望着墓碑上两个一新一旧的名字，忽然想，他和庄宇尘将来会有这样的合葬墓吗，谁来安葬他们，谁会先走，谁的名字会在一个冰冷的墓碑上孤单守候多年，谁又会被丢在人世苦挨着最后的时光？
这样的想法让罗珂有些眩晕，他才二十一岁，此刻脸上却呈现出一种绝望的苍凉，那苍凉由未知，无解和不甘组成，散发出一种黑暗的气息。庄宇尘注意到他的神色，握住他的手不时偏头看看他。
工作人员将墓室完全封好，收拾好工具走了。墓碑前面的小供台上燃着香，摆着一些鲜花和供品，在冷风中尤显凄凉萧瑟。众人纷纷止住哭声，磕过头站起身来。罗珂以为要回去了。
但是没有，他们绕过一排排墓碑，在后面一个角落处停下来，拿出一套新的香烛供品再次开始祭拜。罗珂一见那墓碑上的名字便知晓了，这是庄宇尘父亲的墓地。
庄宇尘跪在地上磕过三个头，把香点燃插好，摆放好供品，神情凄然地站到一边。庄宇尘的姑姑们大概因为哭久了，虽然在这儿也张大了嘴巴嚎哭，泪珠却迟迟不肯渗出眼眶。哭喊了一会儿之后，一种奇怪的类似唱腔般的声音冲出大姑的喉咙，带着起伏和不可思议的长音：我那可怜的哥哥啊，咱妈也走了你知不知道哇，好歹你接她一程，你们能团聚了啊啊啊……
这种哭诉很有感染力，罗珂听着都要垂泪，庄宇尘更是心如刀绞。谁知第二句出来就变了味儿。
“我那狠心的哥哥啊，你怎么那么早就撒手走了啊！你看看你留下的这不孝子，还指望他光宗耀祖吗，看看他干的事儿吧，连个一男半女都留不下啊啊……”
这话让庄宇尘和罗珂都很难堪。二强连忙拉拉他母亲小声说：“妈，别在这儿念叨这些，回去吧。”